“这是我接不接的问题吗？”夏憬瑜吊儿郎当的靠在贵妃椅上磕着瓜子，他瞧着班主，悠闲的话音中夹着不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德行，干嘛这次这么认真了？”
在夏憬瑜说话的这档时间，沈七让孟三把扫把拿来，把夏憬瑜脚边磕的那些瓜子壳儿给扫了。
孟三可听话了，规规矩矩的把那一块儿扫的干干净净。
你扫这么干净我好意思磕吗？！
夏憬瑜的目光从地上瞪到孟三脸上，又从孟三瞪到沈七脸上，“……”你狠！
“瞪什么瞪！”班主以为夏憬瑜是在瞪他，一声吆喝吼过去。
夏憬瑜烦得很，瓜子也不磕了，正儿八经的说起事来了，“行，我接。”
那一脸狂傲之气，看得班主想抢了沈七手上的茶，泼他脸上。
“你凑什么热闹？”沈七似笑非笑地抬眸看了夏憬瑜一眼，那眼神跟看孟三小朋友一模一样，他喝了一口茶，口吻如同拉家常，“夏老板都开口了班主回话吧。”
关于接不接的事班主还没怎么说呢，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下来了。
说不说又有什么呢？班主去厅堂的时候忽然笑了，那模样，真真儿的像一个疯子。
我画棠春难不成还怕了他们？
他忽然想起，天寒大雪后，今年院子里结的海棠果覆上白霜，就可以吃了。
于是，应战的时间定在了大雪这天。
华亭的报社在听到风声的时候就开始往外爆料。
与这些琐事一起占据篇幅的是北方的战事。
从梁老爷那儿出来，陆知年就一直没说过话，宋黎坐在边儿上看着报纸，也不去猜测他是怎么想的。
这些事情，不在他的猜测范围之内。
视线忽的定在了一张照片上，是画棠春。
画棠春要跟人比戏，由沈七和夏憬瑜领头，和芳草楼比。
芳草楼？宋黎嘴角噙着饶有兴致的笑意，关心得太多画棠春，他怎么把一代名阁芳草楼给忘了。
画棠春是二十年前才在华亭落的根，与芳草楼相比，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说起这芳草楼，在这华亭怎么的也有百年历史了，百年间，起起落落，倒也是风生水起，听说当年慈禧太后庆生，请了好几次到北平去唱戏，怎么也算是戏班子里的红人了。
就是不知怎的，二十年前给慈禧太后庆生回来，无论是名角还是伶人，都有些隐退江湖的意思了，又刚好碰上画棠春落脚华亭，就被压了一筹。
这些年，芳草楼的那些个名角老的老，走的走，散得也差不多了，后起的角也不怎的惊艳，倒有几分日薄西山的意思了。
怎么突然想起要来这出了。
到底是谁自不量力？
宋黎很是期待。
他真想去画棠春看看。
“你说梁鸿到底是什么意思？”陆知年琢磨了半天愣是没想明白他那句“咱们都是中国人，敌寇扰国，我梁某人是定然不会当汉奸的，陆长官放心就是了”。
放心？打着交好的旗帜，私下里绑了两次他的兵，这是让他放哪门子的心？
依照军规，他完全是可以出手搅得他青帮一团糟，但偏偏梁鸿在华亭也甚有威望，与几个大家族联系也是颇深，他担心一出手的不仅是会让各部势力张扬，更是担心民心不稳。
“宋黎，”陆知年絮絮叨叨，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结果一声回响都没听见，他一抬头，却见宋黎看报纸看得正认真。
陆知年走过去，一把扯走宋黎手上的报纸，“我说了半天你到底听见没有……”
话音戛然而止，陆知年映着信息的眼中闪过惊诧，陆知年看向宋黎，“画棠春要跟芳草楼比戏？”
宋黎从陆知年手上把报纸给拿了回来，折好，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嗯”，而后看向陆知年，轻轻的笑着，“陆长官不觉得梁鸿今天的话没说完吗？”
宋黎笑着的时候特别好看，脸颊上会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像乖巧懂事的邻家弟弟，配上那说话的语气，只剩下人畜无害的假象。
宋黎语音婉转，似笑非笑中又夹了几许稳操胜券，“梁鸿还会再找我们的，这次是他吊着我们，而下次就该是我们晾着他了。”
老天爷应景，大雪这天，落了好大的雪，都快把画棠春的路给铺满了。
比戏的地点是定在画棠春的。
头天班主关门了一天，只为好好弄弄画棠春的门面里子，别让芳草楼的人和票友们给看了笑话去，今儿个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就让人把路又给铲出来了。
铲出来的雪，班主让人堆在了后院里的大水缸里，说是水化了，浇给院里那棵西府海棠。
等来年开了春啊，等那海棠开花，又结出海棠果来哩。
班主可稀罕那棵西府海棠了，也可宝贝那海棠树结出来的果了，往常别人是见都见不着那海棠果一面，但今儿班主却把那海棠果拿了出来。
戏班子里的人，每人一颗。
经西北风吹过，那果子表面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霜，晶莹温润，煞是好看。
沈七拿着那颗海棠果看了半天，只觉得越看越看好，他放进嘴里，属于海棠果特殊的味道才真正显露出来。
甜、微酸、稍脆、果香、冰凉，这种酸味，绝非杏、梅可比，天然鲜美，甚是可口。
孟三握着那好看果子不肯吃，正夸着这果子真是好吃的夏憬瑜瞧见了，作势要去抢，孟三一股脑的就塞进嘴里了。
夏憬瑜屈起食指朝他脑袋敲了一下，问他：“好吃不？”
“好吃。”孟三连连点头，跟个吃米的小鸡似的，别说有多乖了。
班主瞧着，笑了，“今儿个好好给画棠春争争面子！”
“好勒。”
欢笑声中，沈七突然间对班主改观了，产生了疑惑：班主以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班主好像也是四十多了，脸上的皱纹褶子不多，隐隐看得出曾有一副好相貌。
还有那有气韵的吼声，哪怕是平时说话声音喑哑，怕也曾是一个名角。
偶尔举手投足间，除了那隐约可见的气质，还有那时不时显出的兰花指。
那他为什么落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沈七瞧着班主的样子，心里的疑惑忽的放大了。
他想起了当初来画棠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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