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终于把目光从沈七身上分了一眼给其他人。他看了眼陆知年,砰地一声放在了天上。
他说:“打扰了七爷和夏老板唱戏,实在是抱歉。”他顿了顿,一双眸子全映着一个人,“今天的事,还请七爷不要往心里去。”
不要往心里去指的是?沈七听出了几分阴厉。他觉得要不是这儿眼睛耳朵太多,这话宋黎一定会拿枪抵着他,好好给他说的。
宋黎收了枪,临走时扫了眼宋阳城,宋阳城复杂的看了眼沈七,跟着走了。
就刚刚那情况,陆知年实在不便多留,说了声“告辞”也走了。
今儿这戏,可真是热闹。
这华亭城啊,又多了件闲谈的事儿咯。
散了场回到后台,夏憬瑜在那儿啧啧道:“宋家的人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沈七没理他,出了门右拐,找班主谈事儿去了。
再道那出了画棠春的人。
陆知年追上宋黎。
今天的事闹得这么大,除了宋阳城,宋黎和他都撇不开。
“你怎么回事?”陆知年的脸色很难看。
宋阳城见着状况,招呼也不打,赶紧溜了。
等宋阳城走远了,宋黎才说:“什么怎么回事?”
“就今天的事。”陆知年的语气里挟了怒火。
宋黎看着他。
“枪拿在手上你就是这么用的?”陆知年说。
宋黎眼底闪过一丝冷色。
“你就是这么用的”这话指的东西还挺多的。
肯定不是说要毙了宋阳城这事。尽管陆知年和他关系好,但这再怎么说也是宋家的家事,他肯定是不会问的。
朝天放的那一枪,陆知年顶多说他两句,根本没必要发火。
那就是他拿着枪指着宋阳城,说要见沈七这事儿了。
从陆知年这话讲完,他就已经知道陆知年这话指的是什么了,但他偏要装作没明白的样子。
“枪该怎么用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宋黎说。
“宋黎。”陆知年忽然一把揪住了宋黎胸前的衣服,怒视着他,道:“你这身衣服就是这么穿的?”
这身衣服?宋黎低头看了一眼,心道:这身衣服,我是替他穿的,这兵,我也是为他当的。
他凑近陆知年的耳畔,轻声说:“阿年,为什么今天听到沈七有事你跑得那么快?”他笑了笑,“为什么听到沈七说他若当真了,你的反应会那么大?”
陆知年浑身一震,像触到荆棘一般猛地松开了宋黎,“你什么意思?”
宋黎盯着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剖开陆知年的身体,直达灵魂。
他似笑非笑的答着:“字面意思。”
就在宋黎回答的时间里,陆知年自己收了情绪,过了会儿,他问:“让你查沈七你查得怎么样了?”
宋黎眯着眼看了他半晌,低头拂了拂刚才被陆知年扯皱的衣服。
他垂着眼眸,模样温顺,他勾着嘴角,答非所问。
如叹息,似惋惜,他说:“阿年,我对你很失望。”
陆知年愣住了,看他那一副没明白的样儿,宋黎没打算多说,朝着宋阳城离开的方向去了。
“今年在哪儿开戏?”班主说,“你别选远了,太费时费力。”
沈七转着扇子,一副你继续说的模样。
“你和夏憬瑜唱得好。”班主说,“名声自然也传得远,就没必要开得太远了。”
班主没明说,沈七却听明白了。
班主指的是去年到浙州去开的那一场。
他瞥了眼班主,了当的说:“你跟我说做什么,去年那地儿是夏憬瑜选的。”
画棠春每年都会到别处开戏的,地点一般都是班主决定,昨年不知道班主抽什么风,非得拉着夏憬瑜来选,这一选就选了个浙州。
班主语塞。
他哪儿知道夏憬瑜那小子要选浙州!
光来回就耗了二十多天!
沈七喝了口茶,继续转着扇子。
他在戏班子里待得也挺久的了,班主这人吧,他是在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贪生怕死,唯利是图,阿谀奉承全让他一个人揽了。有时候他见着班主那副嘴脸恨不得给拍地上去,实在是让人厌恶。
就这么个人,对画棠春的事可上心得很。
有一次隔壁变脸的来后院来逛了逛,他就愣是把人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个遍。
在画棠春抗不下去了的时候,有人要出资帮助梨园,要是别人肯定会高高兴兴的接受,而班主却差点跟那人打了起来,说那人玷污了戏。
闹得整个华亭的人都说他是疯子。
夏憬瑜说:“可不是嘛,爱戏爱疯的。”
那这到底是爱得有多深?
“七爷七爷,沈七。”班主叫了沈七半天都不见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沈七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说:“就淮州吧。”
班主听见这地名,脸上的神情似乎裂了,他忙去拉要走的沈七,“七爷换个地儿行吗?七爷。”
“不成。”沈七躲开班主伸来的恶爪,往外走着,“就淮州。”他说。
班主看着沈七的背影,捶胸顿足。他就不该叫沈七来选!
淮州啊,一个比浙州还远的地儿。
沈七躺在床.上,望着天,脑子里渐渐浮出了今天发生的事。
他知道陆知年是担心他,并没有要看他笑话的意思。他也明白今天那些话不该说,那些话,明着是自贬,实则是嘲讽。
他也不想说,而是因为他那句“我只是担心七爷”,虽然简单,却如洪水猛兽,冲破了他的堤坝。
他拦不住,也不想拦。
沈七疲惫地闭上了眼,苦涩从心头漫开。
有些事不是他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好不容易抬起的脚,终于还是被他强行收了回来。
这么多年了,他到底还是跨不过那道坎儿。
外面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打着窗,好像还有些飘进了屋里,落到了他脸上。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手上是干的。他就这样看着手掌,看着手指缓而有力的向手心弯去,那样子,像是在捏碎什么东西。
戏看完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陆知年已经有一个月没来画棠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