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首领毕竟还是周首领。

是那个狠起来能往自己身上下七窍三秋钉，忍起来能无视温客行百般骚扰，赘了一大一小两只事精，依然若无其事地闯江湖，完全看不出每夜都要被那七根钉子折磨一场的狠人。

生里死里滚过多少遭，这点阵势真是不值他周子舒为之辗转的。

任凭那相见不识的惆怅在周子舒的心里盘桓了一阵，就顶着他那张痨病鬼的脸，抖了抖身上半是尘土又几经揉皱了的粗布衣裳，在一条小溪里用树枝扎了条鱼，找了几杆粗壮的老竹一靠，伸展开四肢，一边惬意地晒起竹叶间透过来的暖烘烘的太阳，一边烤起鱼来。

就差一壶酒了！周子舒看着火光中半焦了的鱼皮，嘴角带了点笑，开始琢磨起来。这回可比上一世惬意多了，起码温客行已不用再忍受老谷主那疯子的折磨，自己也没有什么“三载赴黄泉”的诅咒。至于有没有前尘旧念……那有什么要紧的，比之自己，老温忘得可多着了，不差这一星半点儿的，反正自己都记着呢！

他就这样一边烤鱼一边想，也一边等着送酒的人。他就不信了，以他对老温的了解，就算这辈子他们错过了师兄弟的缘分，那父母之仇依然会是这人迈不过去的心坎。凭借自己透露的口风，周子舒笃定这新任的谷主一定会避开众鬼，前来探一探自己与他父母有何渊源。说不定现在就悄咪咪地挂在哪个树杈上，摇着扇，猥琐地偷窥着！

只是这次怎么才能拐了老温，让他心甘情愿跟自己返回人间，再不做这劳什子孤魂野鬼呢？

之前那老鬼是因为什么死缠烂打地坠上自己的？周子舒慢吞吞地将烤鱼转了个面，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温客行那挂着一脸让人汗毛直立的温柔，一嘴的“蝴蝶骨”、“美人”的画面！

噫——！

反正他周首领是不做“美人计”的局，走一步算一步吧！

此时此刻，被他惦记着的温客行，果然正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倚着一竿翠竹，远远地盯着那烤鱼人的背影。

“是四季山庄的少庄主。”他身边不远的草地上恭敬地匍匐着一只小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害怕，边回报自己新得的消息边打着抖，连头都不敢抬一抬。“聪明早慧，年少成名，又在老庄主死后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四季山庄，最近两年风头正劲。但没听说他什么时候闯荡过江湖。”

鬼谷谷主“好一个‘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鬼主远远地盯着周子舒那不知因为想到什么而打了个冷颤的身体，目光在那对蝴蝶骨上溜了几眼，嘴角玩味地笑着，语调温柔，吐字极慢，却半点不让人觉得黏糊。

鬼谷谷主“还不去快准备一桌好席面，招待一下我们这位难得的青年才俊！”

于是没等周子舒将手里的鱼彻底烤熟，温客行已经拎着个食盒，轻摇折扇，脚下无声，身如鬼魅地缓缓走来。

周子舒当然在察觉有人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来者谁人，但他依然飞快地用没拿烤鱼的手抽出了白衣剑，示威地扬了扬剑尖，告诫对方及时止步。

温客行“是我，周兄！”

温客行看也未看那剑一眼，带着点嬉皮笑脸，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食盒。

温客行“有朋自远方来，自然要好生招待一番，才不堕我鬼谷之名。”

他果然连这剑也不识了！

虽早知结果，心里还是难免泛上来些许遗憾。周子舒收起剑，眼皮也再懒得抬起一下，继续盯着烤鱼，留时间给老温自己演个尽兴。

果不其然，温客行也不等谁人招呼，自来熟地坐到周子舒对面，摆碗放筷，真真的一副旧友重逢的架势。

温客行“传闻四季山庄少庄主实乃青年俊彦，今日能一睹少侠风采真让温某深感荣幸。”

温客行用精致的小酒盅倒了两杯酒，假模假样地献着殷勤。

温客行“只是恳请庄主告知，您易容改装，进入我鬼谷，真的是为寻那什么失散的师弟？”

痨病鬼“你怎知我是易了容？难道外面还四处说叫周子舒的这人长成甚样？”

周子舒早就对温客行说话行事的风格了若指掌，如今听他这番唱念做打竟隐隐觉得亲切，接过对方递来的酒盅，没有半分犹豫地一饮而尽。

见对方如此干脆地将酒全喝了，完全不担心于他是否下毒，温客行脸上的笑更真了几分。

温客行“虽说我没看出什么破绽，但我这些年从未看错过，一眼见了你背后的蝴蝶骨，分明应该是个美人。”

还是这么的疯话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