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一）

耳际传来遥远杳杳的钟声，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子挑眉，将递到嘴边的清茶缓缓饮下。

安子夜手中把玩着一只青玉杯盏，青色温润的光泽衬得那纤细白皙的手更为莹亮如玉。眉间的不耐渐渐凝聚，烦闷地扫了一眼对面从容自若的女子。

“皇后可要想清楚，与朕如今讲的每句话。”安子夜将手上的杯盏砸向矮几，杯盏在几面上打了个圈便稳稳地倒扣在女子面前。

细长的丹凤眼一瞥，眸子里含着几分笑意与嘲弄。

女子放下手中的茶，满意地呼出一口热气，还带着黄叶嫩尖的沁香。“皇上与苏画到底还是结发夫妻，苏画自是不敢欺满了皇上去的。”苏画颔首抿唇，眼角上挑，恰好可以使安子夜看见那双眼睛。

那双丹凤眼很漂亮，与一般的美人目不同，总让人觉得那里面是万丈深渊，一眼望去就会不自觉沉下去，倒不是似懒汉痴迷，更像是被人狠狠地从悬崖上推下时那般绝望之感。

安子夜将视线移开，不再去看苏画的眼睛，便错过了此刻那双眼里承载着的璀璨光华，直抵眼底的笑意，自眼尾轻轻流泻逸洒开，攀上眼角眉梢。

苏画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事物，轻轻一笑，将其搁置在几上，锦衣长袖一扫，又为自己添上一杯新茶。

安子夜本不欲再与苏画争执，阴沉着脸看向苏画递出的物件。当视线触及那案角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时，像是突然被人扼制了咽喉，呼吸在那一瞬停止，想要开口言语，长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案角上的檀木盒精心雕刻出了牡丹春睡的造型，在边角处还用玉石碎料仔细地装饰了一番，开启处有一把小巧的金锁，锁扣上插着一把同样玲珑的钥匙，锁芯弹起，显然锁已被人打开了。

安子夜的手有些不易觉察的轻颤，将盒子转向自己，细致地取了那把小锁，又以更为细心地动作缓缓打开了手里的檀木盒子。

随着手中盒盖的转动，盒里的风景一下子展现在他面前。

精致的木盒里，素色的云锦缎上，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笛静静地斜躺着，像小儿安睡般宁静。

小心地从盒里取了玉笛出来，盒子便被随意地搁置在案角处，不再被安子夜理会。

当他看到手中的玉笛时，压抑在心头的不适之感便一下子消散了，凌厉的目光攀上笛身，掠过笛孔，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安子夜的袍角一抖，将那只华丽精巧的檀木盒打落，只听到哐当落地的声响。安子夜却是浑然不觉。

过去的种种一点点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掠过一遍，安子夜的思绪已经从这芳华殿里纷飞出去，越过皇城的灯火万家，辉煌明月。像一只最寻常的蝶一般，仔细谨慎地飞舞着，飞到江南烟雨的水乡朦胧里去，飞至那人驻足的一枝桃花上去，再缓缓停留在那人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