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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一)

何处云深

“咝——”云祁只觉得头疼欲裂,下意识伸手抱住了头。待那股万蚁噬心的疼痛过去后,云祁才开始打量周遭的环境。

不是熟悉的寝宫,也不见安子夜。思及此,云祁又忍不住嘲讽自己,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竟然还会想着那个人。

乳白色的烟透过镂空的莲花塔香炉,一点点氤氲开,空气中弥散着熟悉的安神香。

这香是……

对了,他自从母妃去世后,大病了一场后,便很难再安然入睡。如是睡着了,也从来都是浅眠,一丁点的声音都会将他惊醒,所以他的宫里向来是极少的人伺候,到了夜里,用的都是他哑了的宫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稍微入眠,之后父皇驾崩,皇兄皇弟们个个心怀诡谲,都眼巴巴地望着那位置。

许是自己从来体弱,母妃又去得早,即便是做了皇帝也无法长久,一场宫斗里,他竟然是唯一可以独善其身的那个。那段时间他的症状便加重了,日日不得安寝,身子就更加孱弱。

再后来皇兄皇弟们似乎一个个都与他深聊过,每个人似乎都来找他喝过酒,不过他身子弱,每每都是独自饮茶,看着那些兄弟,皇子龙孙喝得毫无形象,酩酊大醉,他就只是冷眉冷眼地看着,也不对他们作评。

也许他是最无害的那个,所以皇兄皇弟都与他敞开心扉聊过。其他人讲的话他记得不甚清晰,可二皇兄讲的话却是印象最为深刻的。直到死前,直到现在,他还可以记得皇兄说的每一个字。

二皇兄几乎整个人伏在石桌上,手中托举着一只酒筹,莹亮的月色照在他的脸上,显得那清俊的眉眼都朦胧起来。

“长安,你是我们兄弟里头最逍遥的一个了。”他自顾自地言语,不管云祁当时是否眉头紧缩,摇摇晃晃地接着将话讲下去。

“你看,父皇从来都是最偏疼你的,我们已经开始上国子监时,你还可以腻在他身边,我们跨上烈马被摔得遍体鳞伤时,你可以亲亲昵昵地窝在父皇身边撒娇,看着我们一个个狼狈的模样。”又是一个仰头,将杯中烫喉的液体一饮而尽。

“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好命,你的小字为长安,父皇真是极疼你,他想要用整个天下换你一世长安啊。”云祁听到这时已是迷蒙不解,看着二皇兄跌跌撞撞地起身,朝自己走来,重心不稳便向自己跌来。

明明是那么高大的身躯,可却比云祁这个常年病痛的人还要来得清瘦,真是不知道是如何弄得。

重重的呼吸在耳后吐出,裹着陈年美酒的酒气和烫人的气息,让云祁有些慌乱。他想要将二皇兄推开,可是二皇兄接下来的话却制止了他的动作。

夹杂着酒气和炽热的气息,“长安,父皇他要所有人都发誓,不论是谁登上皇位,都要护住你。其实父皇不让我发誓我也会护住你,毕竟在这座处处冻人的皇城里,你是唯一一个我不那么讨厌的人,我的好弟弟。”下一刻皇兄便伸出舌在他的耳垂处轻轻舔舐,那样的动作那云祁的心底不自觉地害怕起来。

“别动,长安,让皇兄最后再抱一会儿吧,我不知以后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了。”二皇兄的话里罕见地带了些伤感,云祁就这样呆滞在原地,任由皇兄抱着,在清亮的月色下,一阵阵吹来的清风,撕扯着他的思绪。

父皇还是驾崩了,他也知晓那个和蔼的男人不可能陪他一生,他看着父皇安详地在龙榻上,阖上沉沉的眼皮,嘴角还带着微笑。

二皇兄最后赢了,可却也伤得厉害,他看着那个从小待自己极好的兄长,奄奄一息地卧在榻上,看向时眼底还带着笑意。

仿佛必然,仿佛偶然,皇兄也在他面前永远安详而去,留下的是一个散乱的国家。

他便稀里糊涂地被人拥着登上了他从未期冀的位置,让他几乎一夜间失去所有亲人的地方。

初登皇位时他便一直一直地梦魇,他梦见的并非恶鬼索命,而是从前的一幕幕,很美好的回忆,可早已人物皆非,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消磨生命罢了。

这安神香便是那时来的,云即墨也是那时出现的,真的是像云雾一般,来得如此飘渺不定,神秘难测。

云即墨当时不过弱冠,却不知为何,在云祁还未来得及掌控的情况下便已位极人臣,高居丞相。

那时的云祁讨厌每一个脱出他掌控的人,因为一个又一个的意外所以他才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而云即墨便是那个最大的异数,在他还未去认真看这位少年丞相时,已经先入为主地讨厌对方了。

他偏巧姓云,每次云祁都会觉得是否是云即墨索走了皇兄皇弟的命,为何在他们一个个离开自己时,他却安然无虞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这样的厌恶来得十分长久,以致那时云祁的所有目光似乎都停驻在他身上。

看着对方从容地替他稳定江山,只手将朝廷上下收拾得妥帖。

不得不说云即墨的能力足堪丞相之位,云祁曾经想过,如是身下之位 那人怕也担当得起。

不知何时这份自心底深处滋生的厌恶感渐渐变质,也许是对方芝兰玉树的身姿,也许是那可以停放的目光,云祁开始对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丞相心生敬佩,之后那孺慕之意便更为深刻了。

云祁小心地守住自己心底被人视作龌龊的卑微心思,也开始希望那人的目光也可以同样安放在自己身上。

但是云即墨似乎从来都是冷心冷目,从未将半点别的心思分出到他的身上过。

“云相,你可有心系之人?他与云即墨一同在半月湾避暑时他曾经问起过,略带些好奇与渴慕。

云即墨端方地坐在他对面,修长的手正扣起一只青花白底的冰裂纹杯,青色的杯身衬得那细长的手指更是莹莹如玉,白皙好看。细长的眉飞扬入鬓,闻言明显一皱,静默了半晌都不曾答话。

云祁本想就此放过,可那人偏偏连他故作糊涂的机会也不曾给过。

云祁看着他,原本低垂着的眼睑一下子明亮,那似承载着星辰万物的眸子中满含着温柔缱绻,可是那同样温柔的话却将其打入地狱。

“有,微臣有,她是我放在心上,要用一生守护的天地。”该是最温情的话 可云祁却听出丝丝冷意,一时间觉得天地移转,头疼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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