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举着狼眼手电,看着我们两个这幅狼狈得不得了的样子。一头一脸树叶树枝,还有血迹。
他带着两个伙计来的,看到我这模样立刻就冲了过来,吸了一口气,皱眉道:“你们怎么搞成这样了?”
我开始苦笑,把我们在从上来的遭遇告诉小花,他啧了一声,道:“算错一步。”
还没明白他说的什么,他又去试闷油瓶的鼻息,猛的一脸诧异的表情回头看我。我摇摇头,道:“你探不到的。他和我们不一样。等下和你解释。”
“还走得了吗?我们快点撤出去,外面我安排了车。你们身上血味太重,狗很快就会追上,衣服脱了。”小花也不再多问,就道。
我试着自己起来,可大概是看到援兵,那口气松了一半,全身发软,竟起不来了。只好把外套一脱,丢给小花手下,一个人已经把闷油瓶扶起来扯下外套,用饮用水冲了手,把我们两件衣服丢给另一个人。那人直接把衣服一抛,挂上树了。一气呵成。
小花见我似乎也不太好受,上来拉我,我撑了一下,勉强起来了,再多的话也不说,跟着小花就往外面走。
我身上虽然很不舒服,意识却特别清醒,一直惦着闷油瓶的身体状况。不停地瞅。
再怎么晃动他没见半点动静。我大概明白我到底在慌什么了,因为这个男人突然倒下。
闷油瓶太过于强大,让我觉得他不可能会有软弱的时候,但是他突然之间就这么倒了,我根本料不到,就像支撑房子的大梁断了,这房子就毁了。
这时候我觉得那两个人死得理所当然,心里面本来那些法律道德的罪恶感全都消散于无,如果闷油瓶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恐怕是无法承担的。那些死人,给他陪葬也没有什么。
这片森林不算小,每加一分钟,我就更加不安一些。祈祷闷油瓶千万别出事,我只想快一些,再快一些出去。
小花对我说冷静一些,可我根本听不进去,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吴邪你也别急了,再急孩子也生不出。我们这么赶,投胎的也追不上的。”小花有点带玩笑的安慰我道。
我这时候根本听不进去,一边加快脚程,一边喘着骂他:“滚你妈的,别学胖子说那不靠谱的话。”
好不容易到了大路边,秀秀在一辆车上面等着了,还有小花带来的另外的伙计们,全部都安全的撤离到了这里。杂七杂八几辆吉普和一辆路虎在在公路上排着,看着我们来了,立刻举手手招呼。
秀秀一见我们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我跑了那么长路,气缓不过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疼,推开车门就钻进去缩在角落了。
小花直接上了驾驶座,秀秀跟我一起在后座上来了,闷油瓶被塞在我旁边。
这时候我摸了摸闷油瓶的脖子,他的体温虽然还是高,但是比起刚才,肯定是下降了的。我瞄到了他衣领下墨色的线条,这个我是见过的,他身上有一个纹身。听说只有温度高才会出现。那些线条的颜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变淡。
小花招呼了一声,车队的车就全部发动了,秀秀从后面摸了医药箱,想给我们检查一下,但是我身上是内伤,吞了一口云南白药就没让她动了。
闷油瓶的问题比我严重的多,我很紧张的看着他,但是无能为力。可是除了温度下降,他又不像有别的问题,我只能扶着他坐在座位上,向秀秀要了镊子,把子弹夹出来。
子弹很巧的打在他的那个肩膀伤口边上,除了带出一些丝线,血倒是不多,但是我还是给他涂了止血药。然后让他靠在座位上。
这时候车开在大路上平稳了,小花问我道:“你们之前遇到了什么?详细说一下,弄得那么惨,我给你们的信息没有收到吗?”
我挺疑惑,小花给我们什么信息了?那时候信号断了,我们被封在地下。
“我告诉刘哥让你们快点出来,往西走,全员撤退,上车离开。他没有说?”小花道。
我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用手遮了脸。秀秀发现我表情的不对,道:“刘哥和那个胖子呢?”
“胖子活着。带阿宁去医院了。”我道,搓了一下鼻子。心里那股难受的感觉开始翻涌,弄得内脏更加难受,我眼睛有点干,不知道怎么和小花开口。
秀秀和小花没有继续问,沉默地等着我开口说话,我过了很久,把那股难受压下去,才哑着声音继续说。
“刘哥死了。在下面。我们没能带上来。”
我尽量地想找一个词表达对他的死亡的一种惋惜,或者痛苦,但是我现在脑子里是一团糊的,完全无法从刚才的事里脱身出来。除了低头默哀,没办法说出别的话。
抬头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脸色比秀秀还要白,和鬼一样。我不想回想起那个画面。对我来说,打击太大了。
下意识地,我抓紧了闷油瓶动也不动的手。死死抓着,才觉得没那么难过。
秀秀很轻地叹了口气,从后面伸手递了一瓶水过来。我拿着没有喝的打算。
可我除了道歉,不知道和他们说什么,我只能低声念叨道:“对不起,我……”
“你用不着自责。”小花打断我道,“他的运气不好而已。”
我有点想说小花无情,但秀秀很快的接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我们从小到大长辈挂在嘴边对我们说的话。”
她很轻地笑了一声,我回头去看,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成熟。她笑的不像是普通姑娘那么的简单,反而多了一种累积很久的沉重。这种笑容我是不懂的。
车子转了个弯,速度还是很快。小花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道:“你和我们不太一样,大概不能理解。我不晓得这些话该不该告诉你,不过,让你清楚一些也许会比较好受。吴邪,你做的事情里,有一半都是踩在黑道上的了,这沾上了,就没有什么安宁的日子可以过。死人是常有的,号子里打交到不见少。我们不可能为了每个死去的人都悲伤一辈子。一开始也许会害怕,会有些心理上的过不去,久了就麻木了。如果你没办法摆脱这些东西,就必须接受这一切。刘哥的死,我只能说一声可惜。在我们这个道里,必须把一些生死看得淡漠。”
我听的出,这并不是什么笑话和电影台词。小花很认真地在和我说这些话。我全身都开始发冷,浸透四肢百骸,我有一种在水中碰不到岸的无力感,那股寒意是从心底下穿上来的。没想到我居然走到了这个路上。
小花把他们的生存观摆了上来,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还是在用一般人的情感在对待一个不一般的世界。对于不是特别重要的人,尸体也留不住,魂魄也没安息,却只有一句节哀。感情多了,恐怕整个人都会砸进去。我所生存的社会阴暗面的这个社会里,人心薄凉反而成了必须的准则。这可不比港剧。
他们两个从小这么长大,承受力和我是不一样的。如果这时候我死了,恐怕他们也不会多流一点眼泪。我长长叹了口气,心说这年头人命不值钱了。
如果是别人死,好像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我现在就怕闷油瓶会不会真的歇菜。
车速已经很快了,我还是觉得心里面堵着一块,希望再快一点。也不知道快了可以做什么。
一个急转,闷油瓶直栽进我怀里,把我撞得疼得又咳起来,咳了一下,我想把他扶正,发现他的体温更加低了。我觉得不妥,扯开他衣领看,那个纹身已经不见了。温度比我还要低了。
要是体温再这么下去,就算别的指标没有问题,也会直接冷死。我想了想,没管那么多,拽着闷油瓶贴着自己,伸手环着他,希望我的体温能够让他保持住温度。当然这举动作用并不大,可我总觉得这比没有要好的多。
秀秀递给我一件大衣,把我们两个都盖在下面,我用手搓着他的手希望能够保持住温度。
闷油瓶很僵硬地靠着我,晃了两下,整个身子往我怀里倒。我也不在意这姿势多暧昧,抱着他一起缩在大衣里面。
一时之间心慌的感觉压下去了不少,我有点熟悉的安全感。再加上疼痛和疲惫,不小心睡了过去。
几个小时后,车开到了南宁郊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