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君拂醒过来这件事震惊了很多人。但诈尸而已,大家也不是没见识,不到两天就平静下来,还纷纷以各种名目送来贺礼。大家的心理素质真是很强大。
百里缙跑来探视她,说了一大通不着边际的好话,末了想起什么似的挠着大道:
百里瑨本来厨房已经开始办丧宴了,请的还是杯中丧宴做得最好的厨子,哪晓的你又醒了,只好把厨子送回老家。
话里大有惋惜之意,像恨不得君拂立刻再死一次。听他不胜唏嘘感叹一番,君拂和气地转身倒杯茶递给他。他哦了一声搓着手接过,半空中蓦然僵住,颤巍的将杯子搁在桌沿上,边赔笑边一步一步后退着贴住门缝,一眨眼人就溜出去不见踪影
坐在一旁看书的慕言淡淡瞟过来:
苏誉·慕言杯子里的毒,下得好像有点多。
君拂瞄了眼仍保持本色的茶水,惊讶道
叶蓁·君拂君玮明明跟我说这无色无味的,你怎么知道我下了整整一包?
他沉默了一会儿:
苏誉·慕言……茶水太饱和了,析出了晶体
君拂懊恼地撑住头。大概看出她的沮丧,他放下书装作很感兴趣地问她
苏誉·慕言这什么毒?
叶蓁·君拂是泻药来的。
苏誉·慕言……
房中休养三日,三日后,看君拂已恢复精神,慕言点了个头,勉强同意她下床。有时候小黄会过来找她嬉戏,通常是被他不留情面赶出去,搞得小黄这阵子很仇视他,一看到他就将头扭向一边,只有用烧鸡才能勉强收买。
没有烧鸡可啃的时候,小黄显得很寂寞,本来以前她不在,还有君玮陪他玩,现在连万年闲人的君玮都在补眠,没时间理它了。
关于君玮补眠这件事,有点说来话长,百里缙言语寥寥,说君玮在她昏睡的三天里很伤心,每夜都枯坐到天明,候到她醒过来的消息时,两眼一闭直挺挺就倒在了床上。问她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君拂能有什么看法,觉得君玮很不错,很有义气。
有义气的君玮一补眠就补了三天,但一口气睡三天也没睡出精神来,第四天一大早出现在他们院子里时,一副被人蹂躏了好几百遍的颓唐模样,脸色青灰,唇色紫白,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君拂惊悚地看他半晌
叶蓁·君拂你这是……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许久,垂眼道
君玮阿拂,嫁给他,你开不开心?
看君拂一直没有说话,他静静看好她一会儿,抬手撑住额头:
君玮恭喜了!
君拂还是没有说话
他的手伸过来,眼看就要碰到她头发,又一下子缩回去,像被明火烫到。
君拂疑惑地看向那束头发,再抬头,却只看到他踉跄远去的~个背影
叶蓁·君拂“君玮”
君玮离开不久,又迎来毓棠公主。
想象很多她跑来找君拂的理由,都是与慕言相关,结果她是跑来辞行的,就这样,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君拂清了清嗓子道
叶蓁·君拂孤竹山是处避暑的圣地,公主这么早离开,未免有点可惜
她点了点头,很赞同似的
毓棠·尹棠我也这么觉得……
她咬了咬嘴唇
毓棠·尹棠我放弃了。
君拂端着茶杯没说话。她眼眶蓦然发红:
毓棠·尹棠我认识的慕哥哥,多从容镇定的一个人,月前陈国助唐抗晋,临丘那一战,唐陈联军以十万之寡破敌三十万之众,捷报传回吴城,慕哥哥当庭煮茶,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令报捷的兵士小声些,莫将他正煮着的茶给闹醒了
她恨恨地看着君拂
毓棠·尹棠可这次,明明连有小医圣之称的百里缙都确诊你没救了,他却执意和你拜天地,抱着你过礼孝忠恕的牌坊,你晓得吧,在他们陈国,只有明媒正娶的夫人才有资格由夫君抱着过牌坊的。
有眼泪从她通红的眼晴里流下来
毓棠·尹棠本来我上来孤竹山,也不是来看什么佛桑花的,只是好不容易碰到他,想要跟在他身边罢了。可亲眼看到他抱着死掉的你过牌坊。
她顿了顿,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擦擦眼睛,
毓棠·尹棠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本来可以得到更好的。
但眼泪还是继续滴下来
毓棠·尹棠可我晓得,我是该放弃了,王姐不行,我也不行。我只是不甘心,你真的喜欢慕哥哥吗?为了他好,你不应该和他在一起的。
君拂静静看着她,这个姑娘可能还没有她大,她哭得这样伤心,那些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曾经无数个夜晚,君拂因找不到慕言,独自坐在窗前蒙着绢帕流下眼泪。
屋子里只剩下毓棠的抽噎声,君拂看着手里的茶杯
叶蓁·君拂你先时给我讲了个佛桑花的故事,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
她不置可否。
君拂顿了一会儿,轻声道:
叶蓁·君拂从前有一位公主,她和喜欢的人分开了,找那个人找了很久,后来知道了,她喜欢的人是敌国的世子。她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见他一面,可是国家大义面前,儿女情长是那么渺小。后来,他喜欢的人带领军队灭了她的国家,所以,她殉国了。直到死,她也没有见到喜欢的那个人。她死的时候,天上下了很大的雨,雨水打在她身上,她想,这可真疼啊,如果死前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哪怕是远远见上一面呢。公主就这样怀着微不足道的心愿寂寞地死去了。
毓棠止住眼泪,愣愣望着自己,君拂继续道
叶蓁·君拂我听过很多那样的话,为了他好你应该如何如何,不然就不是真正喜欢他。可喜欢不是一个人的事,为什么要是为了一个人好而不是为了两个人一起好呢?
君拂抬头看着她
叶蓁·君拂你有没有到死都无法释怀的事?不是想象中的临死,是真正濒临死亡时,那些盘旋在你脑海中的,让你无法舍弃无法忘怀的事?
嗒——
地一声,茶杯倾倒在案几上,她怔了一下,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却在刚触到翻到的瓷杯时僵下来,手紧紧握着袖角,半垂了眼睛,脸上不再有那种天真的神气,愣愣地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
毓棠·尹棠你竟然是……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临走时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令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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