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东南方提前进入了夏季，焦灼炎热的天气伴着随时可能袭来的大雨倾盆，人们的情绪陷入了低气压状态。
不知不觉，来到新学校的第一个学期已经过半，虞书欣对这里的好奇也早已湮灭，自从和陆柯燃在一起之后，她总想跑出去玩，想要随时和她腻在一起，姑且看着课业压力不重的样子，她也不大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了。
期中考试要来了，老师在台上喋喋不休地讲着成绩的重要性，一边说着什么“考不好的人以后没有出路，只能做个垃圾”之类讨厌的话，虞书欣每每听到这些都会想起曾在上海上学时碰到的老师，在教育制度的严苛下抽着鞭子，永远遵循成绩至上的原则。
看来全世界的学校都一个样。
“寶貝，我好無聊哦，上學怎麼會這麼無聊？”
课间休息，虞书欣趴在桌子上，看着周围熟悉又无聊的场景，在课桌下偷偷给陆柯燃发了条消息。
“怎么就无聊啦，小孩。”对方几乎秒回。
因为大学的一些事情，陆柯燃和喻言不得不回去呆几天，自从上次和虞书欣约会之后，她们两个有将近一个星期没有见到面了。
“心煩，待在學校太無趣了，想和你出去玩兒。”
“什麼時候回來啊，好想你。”虞书欣连续两条发了过来。
经历了一次甜蜜的约会就要马上分开，这个时候疯狂的想念大概是某种恋爱综合症吧。
“作为一中的过来人觉得其实还好咯，只是你这小孩不怎么会玩罢了…等我回来去找你吧。”
向上划了一圈和她的聊天记录还真挺有意思的，大陆人打着繁体字，台湾人打着简体字，一开始都是默契地为了让对方看懂，没想到时间久了竟成为了习惯。
陆柯燃想了想，又多跟了两句。
“对了宝贝，我看得懂简体字，不用再切换啦。”
“还有，儿话音的儿就不需要用繁体打了，你那句'玩兒'好傻啊哈哈哈哈哈。”
又度过了无聊的两日，此时虞书欣正坐在学校的树下，塞着耳机听流行乐，看着操场上的人发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掏出来看了一眼。
“还在发呆呢？”是陆柯燃发给她的消息。
“有人要来拯救你的无聊了。”
“回头看一眼啊。”
连续三条消息发来，虞书欣猛地回头，看见银白色头发的女生竟站在校园内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哦莫！”虞书欣发出一声惊呼，从原地一下子跳起来，朝她的方向冲了过去。
要不是现在身在学校，她一定会直接栽进她怀里腻上一个小时，天知道分开这么久她有多想陆柯燃。
“你怎么进来的？”虞书欣站在她面前，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慌忙左右张望了一下四周，还好没有什么老师或教官路过，总算松了口气。
“当然是翻墙进的啦。”陆柯燃指了指身后那堵矮墙，是上次带虞书欣躲迟到的地方，“听说好像有人在学校很无聊哦。”
“怎么说，身为学姐，带你逛一逛啦。”陆柯燃偏头看了眼虞书欣，带着一丝不明的笑，“跟我来。”
好歹自己也在这待了半学期，基本上每个角落她都了如指掌，也没什么好再逛的。可陆柯燃的突然出现还是让她惊喜万分，哪怕是在无聊的学校，一起走走或许也还不错。
陆柯燃穿着松垮的墨蓝色衬衫，大长腿上是破洞紧身牛仔裤，手插在裤袋里，步履轻盈又漫不经心地走在前面领路，好像此时自己才是这个学校的主人。虞书欣总想要并排，奈何腿虽长却不及身旁的这个人，只好稍微落后的跟着她。
“嗯哼，上面四楼左数第三个的窗户看到没有？”陆柯燃朝不远处的教学楼指过去，虞书欣顺着她的手指一层一层数上去，“我二年级坐最后一排的教室，当时和喻言把桌子拉在一起，在后排抽烟被主任从后门抓，来不及熄灭就丢出窗户，看到楼下那一排绿植没有？新换的。”
虞书欣很诧异，很难想象陆柯燃在高中时还有过这种事情。“学姐，你真厉害啊。”虞书欣眼神扫过那一排球形绿化，嫌弃又带有那么点佩服地对她说，“这学校有你了不起，才二年级就想火烧校园了，换我可不敢。”
“哦？我陆柯燃的女朋友怎么这么怂。”陆柯燃横起食指蹭了蹭鼻子，好笑地看着她。
“大陆来的乖乖女，就知道念书以后会后悔。”
虞书欣其实不否认，从小被台偶渗透，青春热血无脑恋爱都是她做过的梦。在上海读书时班主任在讲台上絮絮叨叨，无非就是强调各种莫名其妙的条框，或是用尖酸刻薄的话语将某些成绩不好的同学贬得一无是处。每当这时思绪飘到窗外的虞书欣总会脑补一出大戏，自己带头站起来，脚踩在凳子上指着班主任用方言破口大骂，旁边同学跟着起哄喝彩，最终自己以“坏学生”的身份获得“胜利”。
但是事实从来没有，在上海时的她，骨子里好像从未存在过反叛这一说，无论是好是坏。
菱形铁网内的篮球场上几个穿一中队服的男生，嬉笑着奔跑，展示着半玩闹般的球技，一边向场外坐着吸冰棒的女生们挤眉弄眼耍帅。
“喂，你平时课间，该不会有空在这和她们一样看男孩子打篮球吧？”陆柯燃带着几分戏谑轻笑了一声，撞了撞虞书欣的肩膀，“要我说，他们打得逊毙了…喂6号！站在原地做什么啊？”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虞书欣一跳，只见陆柯燃鄙夷地看着球场上的6号，紧接着口吐芬芳，“没长眼睛啊球被抢断，以后你老婆跟别人跑了你也无所谓哦？”
“吓死我了，你在做什么啊？”虞书欣赶紧拉回她并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这人真是的，管那么多干嘛，不怕五大三粗的男生上来给你两拳。”
陆柯燃捏住她的脸，“你懂什么，之前的6号是谁你看清楚，她就站在你眼前，你清醒一点。”
“诶好啦好啦！你捏的我脸痛死了，这么大力气你以后会后悔的。”虞书欣突然就感觉自己脸红到了耳根，赶忙甩开她的手，被用力蹂躏过的脸颊火辣辣的，“干嘛啊…这么多人看着捏我脸，万一被人发现了就…”
“就怎样？”陆柯燃打断她的话，“现在如果是我在这里念书，其他人看到你是我女朋友不羡慕地要死。”
“少吹屁了。”虞书欣皱了皱眉头，傲娇的轻哼一声，“话说，你之前是女子校队的吗？”
陆柯燃听了忍不住得瑟地嘴角上扬，“我是男队的6号啦，喻言是3号。”薄雾被一束阳光穿过，刚好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我们两个也算比较厉害的好吗，你也知道一高女队蛮水的，根本打不尽兴…总之后来到了男队我得分后卫，她控球，不照样k爆这群俗仔。”
“我们两个要加男队，谁能拦得住？”
“反正没有人能定义我，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其实虞书欣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只是从陆柯燃口中说出来，她好像更容易相信了。她能够理解像陆柯燃和喻言这样的人会真正实现这句话，无论是加入男子校队，还是成立一个前途渺茫的小乐队，甚至能为难以实现的梦想放弃学业。
她们是破碎了枷锁获得自由的雀鸟，即使在一团浓雾里盘旋，雪白的羽翼仍旧熠熠生辉。
然而自己是什么，虞书欣也不知道。
她更像是将入深冬之时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想要随着寒风飞去很远的地方，却又畏惧它的凛冽，不得已飘落之后，又在一片泥泞里等待着残败。
虞书欣盯着球场上人影绰绰，陷入遐思。
“欸！那个白头发没穿校服的男生，哪里来的啊？”
令虞书欣担惊受怕的声音粑她从遥远的遐思中扯回了现实，一中那位闻风丧胆的教官正板着脸朝着她俩走来。
“喲林教官，好久不见啦。”陆柯燃并没有被惊吓到，转过身嬉皮笑脸地和昔日的教官打着招呼，玩世不恭的样子和她高中时没什么两样。“我才毕业了两年不到，你就把我认成男生咯？”
“是陆柯燃啊。”林教官看着那张熟悉又曾令他头疼不已三年的脸，倒是抚平了皱着的眉头，“头发染得不错嘛，越来越拽了。怎么想起回学校来了？”
“这是你朋友啊？”又看了看身边穿着校服的虞书欣。
“对啊，小朋友才入学没多久，怕她不适应啦。”陆柯燃手插在裤袋里从容地回答着教官的话，完全没有师徒的紧张感，反而像在和一位老朋友交谈。
“少来，学妹跟着你怕是要学坏了。”林教官笑着拍了两下她的肩旁，“你啊，在学校的时候天天从这出去被我打手心，你倒好，被我打了当天下午就要火烧校园。”
“当年我还说咧，头一次碰到让我这么头疼的学生。现在没想到，毕业了又从你逃课的地方重新回来，看来物极必反啊。”
教官的话不可置否，陆柯燃点头附和着。高中这三年她的确干过不少令学校翻天覆地的大事，然而出了学校之后的这两年摸爬滚打并不顺利，终究让她认识到这个社会不能随心所欲，只有顺着规则才能存活。否则，也不会看到像今天这样从容又颇为成熟的陆柯燃了。
然而离家出走玩乐队，想在音乐领域做出一番事业，对一心追求遥不可及梦想的陆柯燃来说，这已经是顺应大环境的情况下唯一的抗争。
虞书欣看着陆柯燃和教官毫无压力地侃侃而谈，心里那块大石头也总算落地，看来每天凶巴巴地教官也有这样和蔼可亲的一面。
又和教官简单地聊了几句，包括喻言的近况，陆柯燃便在校门口和他们道了别。
陆柯燃毕业后出现在校园内，这在她俩分别之后的那个下午引起了不小轰动。令这一切达到巅峰的是，这天放学她又再次骑着摩托出现在校门口，同时现身的竟还有曾和她平起平坐的另一位老大喻言，以及当时全校男生的女神——她们的“团宠”许佳琪。
三辆酷飒的摩托车停在校门口，虞书欣走过去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走在红毯上，周围看她的学生全部化身举着话筒相机的记者媒体。
“公主来喽。”喻言朝虞书欣吹了个口哨。
“不是吧，你来接我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虞书欣哭笑不得，公主恐怕都没这待遇。
“她们两个非要跟过来啦，可不是我叫来的哦。”陆柯燃将烟头熄灭丢进垃圾桶，从口袋里摸出两支棒棒糖，用手遮住包装袋上的字，“你要什么口味的？”
虞书欣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拿走了左边那支。“这个吧，是不是草莓的？”
“哈哈哈哈！小姐，不好意思，两支都是薄荷味的。”陆柯燃捧腹大笑，并朝她做了个鬼脸。周围的高中生们满脸黑线地看着她，表情从仰慕变成了尴尬，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姐头竟在校门口和女朋友开如此之冷的玩笑，偶像滤镜顿时毁了一半。
“陆柯燃你好厉害哦，谁还不知道薄荷味是专门为接吻准备的啊？”许佳琪的语气既暧昧又酸地牙掉。
“啧，小点声会死啊。”陆柯燃白了她一眼，“这里还不少高中生呢。”
四人在欢快的气氛中离开，虞书欣坐在陆柯燃身后紧紧抱着她的腰，脸靠在她背上，幸福地闭上眼睛，忽略了远处一丝不和谐的目光。
“虞蛋儿，班导找你呢。”赵小棠喝着饮料走进教室，来到她桌前敲了敲，“你犯什么事啦？”
“啊，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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