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又是鸟鸣花香、晨光正好。我揉了揉眼翻身坐起。
只是,我环顾了一周,小鱼仙倌这只瑞气灼灼的龙儿却不见了。我甚是满意松了口气,如此便不必为那多取的三百年修为费神费脑编派借口了。
轻松愉悦地起身洗漱,将头发绾起后,一派清爽推门而出,抬头但见园中凤凰一手香茗、一手棋子,回首对我菡萏一笑
火神“今日天后寿辰。旭凤寅时下职便瞧见夜神匆忙出此园,想是回天界赶赴紫方云宫拜谒天后去了。”
凤凰淡淡道,一派和煦眸光微微抬起,不经意拂过我发顶时却恍了片刻神,手中黑子吧嗒一声下在棋盘一角甚是古怪处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这残局便走完了,我险险胜得两子,不免有些风和日丽,对凤凰道
锦觅“今日我作席面,请凤凰去那市井小店用早膳可好?昨日里我赌赢的那些黄白之物听闻在凡间很是好用,吃穿用度皆可买,官爵之位亦可买,便是老婆孩子据说也是可以买的。只是润玉仙倌已然订了亲,不然倒可买个凡人老婆请请你。可惜了,可惜了!”
我啧啧一叹。
凤凰正端着香榧木棋笥收纳棋子,闻言,手上一歪,已归整好的棋子生生倒出一大半。
看看这激动的!
火神“咳……”
凤凰放下棋笥镇定地看了看我,道
火神“早膳就很好,老婆便算了……”
我看着那满桌散棋,忽然心生一念,不知昨日小鱼仙倌渡我的那六百年修为可有用处,不如趁此机会试上一试,将两手食指并拢嘴前,我全神贯注盯了那白玉棋子,喃喃念道
锦觅“变包子,变包子,变包子!”
凤凰见我动作,十分配合地不去拾那棋子,满面兴趣地袖了手看着我。
噼哩叭啦一阵响!果然灵验!
定睛一看,嗳?那棋子噌噌一阵变幻,最后却变成了个个拳头大的冰雹子,在石桌上滚了滚,噼里啪啦落在地上,被日头一照,化出一摊子水渍……
对面有人倒吸了口凉气,我抬头,但见土地仙一双眼瞪得堪比广目天王,正愣愣瞅着我。
锦觅“完全被我的仙术震撼了!”
我半掩了嘴,凑在凤凰身边,小声与他道。
凤凰叹了口气,往前跨了半步,将我挡在身后
火神“土地仙可有事?”
只听得那小土地回魂呛了口气,一阵咳嗽连连后,道
土地仙“小仙见过火神殿下。小仙今日要去老君府上复命,临行前特来向大殿下、二殿下和陵光公子辞别。”
小土地探了探脖子欲看向凤凰身后,却被凤凰一拂袖将目光在半道上生生给掐断了。
我一拍脑门,恍悟道
锦觅“既是天后寿筵,凤凰怎生还在这凡间呆着?不若与那土地同去,也好搭个伴儿。”
火神“不急。寿筵入夜才开席。况,天上地下东西南北八方神仙岂止百千,少了我一个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火神看着地上逐一化开的冰雹若有所思。
锦觅“只是,小鱼仙倌不是一早便去拜谒天后了吗?凤凰不用去吗?天后她老人家不生气吗?”
我又糊涂了。
火神我们不说这些
既然变不出包子,我自然说话算话,请凤凰去那凡间小铺吃早点。
且说我二人变幻了模样收敛了仙气,在那市集中寻了个尚且过得眼的铺子入内,将将拾了张干净条凳坐下,就听隔壁座有人唤道
普通人“小二,来四两包子。”
小二“来嘞!”
有样学样,只是这“小二”已然被隔壁使唤去了,照着这排序法,我大马金刀一拍桌,唤道
锦觅“小三,上菜谱!”
登时,整个店堂鸦雀无声,右边一桌挂了竹帘子处嗖嗖嗖射来几道毒辣辣的目光,我回头,但见那帘子里坐了三两女眷,个个正怨毒愤恨地瞅着我。
店堂一角有人“扑哧!”一声。
呃……我转身凑近凤凰,低声问道
锦觅“莫不是我抢了她们的先?”
凤凰咽了口茶,亦凑近我,低声回道
火神“这‘小三’在凡间市井里是骂人的词。”
正说话间,那本来正在柜面前扒拉算盘珠的老儿满脸着紧拿了本菜谱递上前来,朝我拱手哀怨道
小二“这位爷,隔壁那桌可都是镇上有头有脸几位钱庄财爷的三姨娘,今日在我这小店茶聚,您要什么只管吱声,只是莫要这般砸我店门,求您了。”
锦觅凡人真真怪癖,怎的这“小二”唤得,“小三”便唤不得,迂腐得紧
且不与他们计较,我翻开菜谱,入眼第一道菜便十分地惊心动魄,唤作“煎饼果子”,生生让我这作果子的小心肝在滚油里蹦了一遭,连连摇头,
锦觅“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凤凰探头来看,抿唇一笑抚慰道
火神“此果子并非彼果子,乃是油条,油煎的面团而已,莫怕莫怕。”
用过早膳,凤凰带着我绕着那市集转了一圈,眼见着天色渐黑,凤凰便一路将我送回小院,赶赴寿筵去了。总而言之,这一天算是过得十分安详平顺。
只是,凤凰千好万好,有一点却不好,赴寿筵便赴寿筵,作甚还画个结界将我圈在小屋子里,十分地不好啊。
经起咒落,一个大活人呼啦啦自天而降,险些正中我面门砸下,幸得我稳当向后退了两步。
锦觅“意外得紧,现如今土地都不钻土了吗?”
我整整袖子,低头瞧见缎靴面上不知何时被溅了一摊水渍。
对面之人“扑哧!”一声,这一声真是扑得又耳熟又亲切呀。
抬头一看,来人衣裳通体青翠,眉目间艳光四射,衣襟奔放地大敞着,正是早上店堂角落里的“扑哧”君
我朝他拱拱手道
锦觅“原来扑哧君是位土地,幸会幸会!”
“扑哧!”此人甚配合,不辜负名号地又扑了一声,笑道
扑哧君“扑哧君,嗯~这名字倒好!我喜欢!不过,我却不是什么土地,乃是城外碧水溪里的一个水妖。不知这位‘小二’仙拘我来所为何事?”
小二仙……我默了默,倒是可与扑哧君恰作个上下联。只是,我分明拘的是土地,怎的来了个水妖?莫不是我有吸引妖怪的气质?委实可叹……眼见着天色渐晚,时辰不多,现下只有将就将就了。
锦觅“此番将扑哧君请来,是要请教个事宜。不知扑哧君可知天界的路需从哪个方位走便捷些?烦请带个顺路。”
扑哧君广袖当风,抖了抖发梢的水珠子,慢吞吞道
扑哧君“小二仙莫不是要赴天后寿筵?”
锦觅“正是。”
扑哧君又问
扑哧君“小二仙是预备走南天门还是北天门?”
我思忖北天门是天界正门,着实不符合我的风格,还是偏门南天门合衬些,便回道
锦觅“南天门。”
扑哧君“天界的路我识得,只是在下适才洗浴刚刚过半,便被小二仙十万火急拘来,现下恐怕得先回去补个全。”
我晕了晕,正预备将他一脚踩死,他却慢腾腾接道
扑哧君“不过,看在我与小二仙如此投缘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忍一忍,与你领个路。”
南天门外,左右两名虬髯天将手持画戟,虎虎生威把守着。我急急收了云头就要往里闯,扑哧君慢慢悠悠跟在我后头,岂料那天将却一伸画戟虚虚将我一拦
士兵“二位道友可有请柬?”
我讷了讷,“没有嗳
锦觅我乃月下仙人好友,烦请神将通融通融。”
士兵“如此便对不住了,今日不比往日,天后寿辰,这南北天门如若无柬,一律不得放行。”
居然将狐狸仙搬出来也不抵用,这天将真真是块板正的麻将牌,如此不通融!
扑哧君兀地伸手到我手上,轻轻一抽,道
扑哧君“小二仙果然有趣。明明携了把尚方宝剑,非要与天将们磨嘴皮子。”
士兵“小神多有得罪!
两名天将对着扑哧君手上的手链一个抱拳下跪。
拿着鸡毛当令箭。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默了默,原来这话竟不是典故。不想小鱼仙倌原是只插满令牌的龙儿,可悲可叹。
我不是小鱼仙倌,自然没有插着令牌到处跑的习惯,先前不晓得,如今既晓得了,自然不便再用那手链了,是以,入了南天门后便换了段葡萄藤别头发,将手链纳入袖兜中。
天后寿筵排场果然不比寻常,放眼望去,各路神仙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驾了云头皆往紫方云宫奔,饶是我脚下这不大的一团云也险些在殿门外被挤散了,幸得扑哧君眼明手快扶了我一把,方才得以安稳着陆。
满殿腾腾仙气中,我寻了个朴实的背光僻角处满意落座,不想扑哧君亦在我身旁拾了个蒲团,大剌剌一个盘腿坐下,我朝他挥挥手,道
锦觅“扑哧君这路领得甚好,我满意得紧。现下,扑哧君可回去了。”
扑哧君眼中讶异一瞬,旋即捧了心,凄婉非常道
扑哧君“锦觅过河拆桥未免拆得生猛了些,叫人半点心理准备全无呀!”
锦觅“如此,扑哧君现下可准备准备。只是,不知扑哧君要准备多少时间?”
我们做果子的素来慷慨随和与人为善。
扑哧君捧着心肝郑重思忖了片刻道
扑哧君“在下脆弱得紧,怕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这口劲儿来。”
门外过了阵缥缈云烟,一个螓首蛾眉的女神仙袅娜入殿
扑哧君“这是瑶姬,巫山神女,丰润婀娜,细数天界,啧啧,仙姑里最妩媚的便是她。不过,丰润归丰润,腰却有一尺八,未免少了几分纤细柔弱。”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扑哧君凑在我身旁道。
不消一会儿,又进来个嫋嫋娉娉的女神仙
扑哧君“喏,这是湘水的女英,虽然手大些,但柔柔弱弱最是惹人怜,男人嘛,最好这口了,你说是吧?”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扑哧君拍了拍我的肩欲寻求共鸣,眼见着那女英被左右两个仙娥搀着仍走得一派摇摇欲坠,我从善如流点了点头,扑哧君却叹
扑哧君不过弱成块将散的豆腐也不大好,还是要有些英气。”
正说着英气,剑气一闪,门口跨来一个佩剑精悍的女仙,柳眉倒竖,眼光锐利。
扑哧君“唔,这便是填海的精卫。真真女中豪杰!一堆小石子砸得东海老龙王十分愁苦哀怨,听闻近日正与南海龙王商量借地搬家。”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扑哧君继续八卦
扑哧君“不过,时时来段全武行,普天下怕是没几个男神仙能受得住。”
又品评了约摸八、九个仙姑的长相优劣及爱好品性后,我不得不承认,其实这扑哧君原是个爱八卦的话痨,遂打断道
锦觅“扑哧君知晓得倒周全。”
扑哧君“那是!”
“艳丽的扑哧君一抖衣襟,得意之色眼见着满得都快要噗出来了
扑哧君“想当年,那本风靡的《六界美人赏析宝典》可是我一手操刀编纂的,现如今已是孤本了。可惜如今美人势头渐衰,远不及当年,遥想当年花神梓芬,那才真真是个十全十美,可叹红颜命薄。”
扑哧君摇头扼腕。
唔,花神她老人家,我想了想那个小坟头,确实命薄得紧。
小仙侍“夜神大殿下驾到!火神二殿下驾到!”
殿门外小仙侍拂尘一扫,高声唱报。扑哧君正一派豪迈地揽了我的肩膀,唾沫横飞说到激动处,
我忽觉头上一片乌云照顶,抬头寻望去,唔,是小鱼仙倌那厮金灿灿在殿首落了座,正挑了眉毛,一双吊梢凤眼精准地直射我这犄角旮旯。呔,这厮眼神忒好了些。只是,似乎不甚友善,想来东窗事发,酒醒记起我诓他三百年修为这事了。
是以,我便掩耳盗铃将头转了个方向,假装没瞧见他,任他那利剑样的目光在我头顶一派切割。
这一转头不打紧,一转便瞅见了凤凰,一双星眸似乎也飘在我这角落里,面色几许古怪诧异,瞧着我,仿佛意料之外,又似乎尽在意料之中。我朝他笑了笑,难得他却不笑,似陷入一派沉思之中。
莫不是怨我破了他的结界私自跑来天界?
小仙侍“水神驾到、风神驾到!
这小仙侍嗓门未免大了些,我正心虚着,被他这一吼,心脏险些蹦跶出来。
我不免受了感染,兴致勃勃地投入这八卦的洪流,听着扑哧君领着一干神仙将这济济一堂的仙姑、仙娥一番比对,我看了看站在凤凰身边正与他低声说话的孔雀仙,一时来了些许灵感。
一个小仙童好容易巴上条几的边缘,手里捏了根人参,满面犹豫该押哪个注,“可是,可是大殿下好像欢喜男神仙嗳,据说前一阵子璇玑宫里有个清秀书童甚得大殿下欢喜,与大殿下坐立相随,后来为了大殿下用法术化成了个女仙子,便被大殿下给弃了。”
呔,不想小鱼仙倌竟是只始乱终弃的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