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回哪里去?现在的家,应该只是个供居住的空房子了吧。那么既然那个屋子算不上家的话,他还有家吗?
“什么是迷茫?迷茫不是前面没有路,而是眼前明明有千万条路,却无从落脚。他伫立在原地,望着眼前不知道伸向何处的路,几条很宽敞的路,却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世界这么大,谁又会在意如此渺小的他?
“秦桧。你还好吗?”岳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迟顿地转过身,感觉肌肉都已经僵硬了,他愣住了,还好吗?身体应该没什么,但人很不好。
“大姨,这是我同学,秦桧。”岳菲身后是一个中年妇女,头发已经大半都是花白,很胖的一个女人,可笑起来,却很温馨,“孩子,我们走吧,回家。”很温暖的感觉,他很想去拉那只肥胖的手,可是,看见手上的血,他缩回去,血是父亲的,他居然还渴望接受他人的好意,岂不是彻底背叛了父亲?
“我手脏。”他低下头,很低地说,很低,很低的声音,人也很脏。岳菲并不知道到底发什么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搞砸了一切,我父亲死了.…...”他低声对岳菲说。岳菲拍拍他的肩膀,再一次表示安慰,“这不是你的错。”这句估无疑再次刺痛了他的心。
丧礼在一周后举行,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支白色玫瑰,是那个好心的妇人为他准备的。衣服则是另买的。他站在原地,看着进进出出的那些陌生的人,一言不发,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纯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天花板,与同色的地板,低头是自己那双黑得锃亮的皮鞋,像白色的天空上一对孤独的乌鸦,又一次刺痛了他的眼。可抬头却是父条那张黑白色的照片,是和生前一样的笑颜。
他觉得他的手正在滴血,父亲的血怎么也洗不掉,越洗越红,他似乎总可以在那双的得失了血色的手上看见怎么也洗不掉的血,把大厅弄脏了。
“秦桧。”岳菲蹬着一双黑色小皮鞋,穿着黑色裙子,头顶上别着一朵黑色的绒花,显得有一些老气,捧着一把白色的玫瑰。
他也是啊,今天他西装革面,白色的衬衫衬着他一双忧郁的黑色眼晴,笔直的四装,衬得他更高,也更加清瘦了,他的头发留海已用发胶塑形,头发整齐地梳好,领巾也扎得很别致,人却显得憔悴了不少。见到熟人,他试图勉强挤一个微笑,可面部却僵硬了,他轻声说:“你来了。”
“节哀顺变。”金发女孩甄陌然走来,衣着黑色长裙,捧着一朵黄色菊花。
他反而什么都没有准备。
来的还有岳菲大姨,现在手上有他领养证的妇人,她紧紧握住秦桧的手。
他的手开始发抖,又生怕弄脏对方白色的长裙。
紧接着,丧礼的音乐声传来。
宾客们陆续离开,他送走了朋友们和那位好心的妇人,独自倚在了灵堂前的台阶上,外涌的天已黑,如墨一般,围着一弯残月,淡淡的光在阴云间时隐时现,他的手靠在自己的大腿上,他认为这种事,还是他一个人来比较好。
他点了一支白色的蜡烛,看着那烛影摇曳在夜风中,淡淡的烛光,他望着那燃烧时一点点下滴的烛泪,水一样的淌来,又很快凝固。
“还在啊,大孝子。”居然有人在灵堂门吸烟?他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烟雾
中那点淡橘色的火光,是姓卢的男人,叼着根烟。他来什么?
“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喝了咖啡,现在不困,我来吧。”他把烟点在楼梯上压灭,也坐了下来 ,右臂曲着,靠在弯曲的左腿膝处。
他咳了两下,回头,却望见那人微红的眼眶,驱逐的念头瞬间打消了。
“人啊,总归得看开一点………唉?睡着了吗?这么快!”
秦桧发现自己正靠在门柱上,怎么睡着了?他抬走起头,看见早上的阳光从破
旧的百页窗射进来,他缓缓起身,“秦桧!”一个很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他
的双眼不禁瞪大了,回头赶紧抱住对面那个男人。
对方慈爱地把他楼在臂弯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爸爸,你没有死?”这么问很生冒犯,但是还是很想知道答案。
“不,我已经死了啊。”
“爸爸,对不起。”他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后退了几步,“是我杀了你。”
“不,是他们,你不想这么做的。”
“可….…我还是那么做了!你一定很恨我吧。我这么的自私?”
“我没有怪你,因为这也是我的选择啊,记得你答应我的吗?别可是了,无论我是活着还是死去,你都不应该放弃。如果真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你的身后现在背负着两条命。所以你更应该活下去,父母不是孩子的累赘。”
“爸……”他抽咽着。父亲的面孔在光亮中渐渐消失了,他睁开双眼,面对的是现实冷漠的世界,旁边一股烟味,姓的男子还在抽着烟,吞云吐雾。
“我可以再去看,我父亲一眼吗?”声音有些犹豫,他也不知道是想得到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
“可以啊。棺材盖还没有没盖上。”他闻声,起身,转身开门,一片漆黑中,孤独地点着一盏烛灯,未等他回头关门,老旧的门已“吱”地自己盖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手中的烛台,蹑手蹑脚地一步步走着,生怕惊扰到什么。他并不信鬼,否则他也不会来的,只是怕惊扰了房间中可能存在的其它东西。无论是否有生命。但显然这里不会有除他以外别的生物了,当然,是排除了那些无时无刻不藏匿在这世界中,小得看不清或看不见的生命,它们即使是在死亡面前,也到处都有它们的呼吸。准确得来说,只有他一个活人。
他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去看棺材中人,他努别回忆着他们从前一起生活的细节,却是极少的,大部分的记忆都是迷一样的空白,很难找到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脑海中常出现的一个男声,“[现在离开的话,会后悔终身的吧?]”他很惊异,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那只妖的声音了。
的确,一定会后悔吧,会后悔一辈子的。[可是…….回头也是无济于事了吧。他并不会因此而复活,他已经不在了,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话,我也无所谓了。但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选择,不是为了我,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可以了。]”
做到不后悔吗?在目前的记忆中似手并不常有,但丧父的痛苦却是真实的,就像心碎了一样,他不想有第二次,其实他也并未从中走出未。
可是眼下,便会是一件更加令人后悔的事情了。他到底在惧惮什么啊!他开始为
自己的行为,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耻,内心开始颤抖。
他回头,大步向前,生怕不快点,又会很快改变此刻的念头。
他看见了那张令他熟悉不好的脸,双目闭上,眉宇舒展,带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真是太好了,他禁不住落泪,并不是想象中那般的狰狞、痛苦。
有几分罪恶感的释怀……
墙壁上的钟,指针一声一声地响看,心脏随看呼吸声,也一声一声 ,带节奏地响着,
窗外的风徐徐地吹着,把白色的窗帘轻轻地吹起,他关上窗户,却看见那窗外的樱花树,花已落尽了。光秃秃的枝,不禁让人心生惆怅之情。他忽然想起林海
音的一句话,“父亲的花谢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他轻轻推开门。
在门门那头的世界是光亮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地球并没有毁灭,一切都很好,得活下去。
他知道,他的少年连同那遗失的童年在今天这一刻起,随着父亲的微笑,永远也不回再回来。
“[啊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做父亲蛮有一套的啊。秘爸爸。]”
[如果不这么做,这个人这坏掉的吧,从心里坏掉。]
“[的确是十分丰富的情感呢,]”斑望着必,淡灰色的天空,“[不过你这么做应该不只是如此吧?因为相似的经历,觉得他像极了从前的自己,对吗?]”
[你总是这样子,揭穿别人的甲胃啊。]
“[不过,那件事,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错,你我,还有这个叫秦桧的人类孩子
都有责任,你根本没有必要如此自责吧。]”
[那还真是要谢谢你了,不过,从前那个怯懦的我,已经死了。]
“[但还是要继续走下去,不是吗?三个在一起,唉,这个世界就是再怎么乱,你们两个我还是甩不掉哇,啧啧,直讨厌,还得和你们一起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