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结局便是她打翻了墨渊辛苦做成的一盏桃花羹。
墨渊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置信昔日既乖巧又灵动的弟子竟会变作当下这副冷心冷性的无情模样。
半晌,他徐徐俯身,没有动用法术,而是亲力亲为,将满地狼藉收拾妥当。
他净过手,复又返回她跟前,意欲拥她入怀,却被她灵巧躲开。
墨渊后知后觉地怔愣片刻,继而苦笑开口:
“是师尊不知小十八的口味了,小十八想吃什么,师尊再去做了来,好不好?”
她原先紧盯地面某点,目光僵直。听了这话,她举首,再见以来头一遭仔细打量墨渊。
她不知她同他早已撕破脸皮,他为何仍能自顾自地佯装无事发生,仍能以师尊的身份自居,仍能期望她如从前一般同他相处呢。
墨渊那一张隽秀无匹的玉面之上少了几分纤尘不染的飘逸,增了几分怆然荒凉的沧桑。
墨渊原本是绽放于云海之巅孤芳自赏的高岭之花,如今他那一双凌厉狭长的丹凤眼里头尽是惶惶。
高高在上的尊神不该落得如此悲凉下场。
奈何,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又是谁之过呢?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她红唇微启,一字一句咬得清晰:
楚暮云吾师宗师楚晚宁是也。
楚暮云吾师不过一介凡人。小仙同上神早已恩断义绝,断不敢高攀上神。
言语即有这般神奇效用,毋须一刀一剑,便能伤人至深,字字仿若凌迟、句句钻心剜骨。
墨渊于下界苦寻一万七千年之久。
他踏遍八荒,历经千辛万苦找寻她残存人世的一缕游魂,找寻上古遗失的重生之术。
然则起死回生乃是邪术,伴随远古时期神魔一战,早已不知沦落到哪一方凡世。是以纵使他苦苦追寻,亦是一无所得。
与此同时,她的一切仿佛就此烟消云散,消逝在天地间似的,就连气息亦是已矣。
整整一万七千余年呵,皇天不负有心人,忽得一日他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出现在魔境深处,来不及思索在单位,他飞也似的独闯魔族。
天知道他瞧见她时是何心情。
长久以来积攒的失落也好、悔恨也好,抵不过海潮一般席卷而来的狂喜。
她长大了。
她长大了许多,身量比之以往更加婷婷袅袅,面容比之以往更加美艳无双,她那一双天真烂漫的盈盈水眸里头多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倦怠。
然则他仍是一眼便识出她来。
他喜不自胜。
他万里迢迢带她回家,带她回到昆仑墟,回到他们相依为命的居所,他为她洗手作羹汤,他惟愿同她同从前一般、永不分离,她不过一句恩断义绝便要将他打发?
她说师从楚晚宁……
楚晚宁是谁?
明明她是他的弟子。
明明他才是她的师尊。
楚晚宁是哪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想来云淡风轻、淡泊宁静的神族尊长面上何曾浮现过这般狰狞的表情?
墨渊双目赤红,殷红血丝犹如恶诅,攀上他乌青的眼珠,肆意蜿蜒,漫无止境。
他蓦地把握住她纤弱的肩膀:
“楚晚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