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头一遭光明正大步入璇玑宫,若非被人押解,想必她定会兴高采烈、一蹦三尺高。
一行人将她带入正殿。
随即润玉一挥广袖,屏退左右。
这方宫殿宽敞得很,偌大的宫室只剩她同润玉两个,冷清、静谧得能够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心跳。
她垂首立在下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唯恐他说出什么话来打破她所剩无几的美好幻想。
然则,润玉素白衣角映入眼帘。
他来到她身前,俯身凝视她的面容。
她张口欲解释:
楚暮云小仙瞧着魇兽实在病得厉害,这才自作主张将它带走。小仙绝对没有伤害魇兽的意思……
却闻润玉打断她道:
“凌霄宝殿上群仙皆传仙子是魔族奸细。”
她蓦地抬头,眸光讶然,红唇微启复又闭上。
她实在不知应该如何解释。
润玉亦是没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他紧接着慢声细语道:
“小仙倒是相信仙子的人品……”
她忽感内心五味杂陈。
若是放在从前,她必定飞扑上去抱紧师尊的粗大腿。然则今非昔比,她不得不存三分理智,以免润玉更加厌恶她。
不过……
他说愿意相信她。
这便足矣。
奈何她的感动并没有持续太久。
“可是小仙一人相信仙子没用。”
“对于多数仙友而言,他们相信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是以……”
他清隽的眉紧紧蹙起,仿佛远山落雪、西湖凝冰:
“小仙不得不防范。”
她扬首瞧他,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说不清究竟是因为委屈,还是失落。
楚暮云大殿是要将小仙关押起来吗?
她凝视他的双眸。
润玉一双狭长凤眸冷得像冰,仿佛无波古井,既深邃又冷厉。
她直感自己好像坠入冰窟一般冷彻心扉。
明明理智已经一遍一遍告诫自己润玉无错,是她的错,如今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在为双手染血曾经赎罪。
然则心底却在嘶吼、叫嚣,她的师尊最为护短,断然不会容许外人编造他的弟子,他分明不是她的师尊。
他怎么会不是他呢?
历经生死,一别多年,好不容易她才能穿越凡尘人世与他重逢。
她起誓要为过往弥补师尊,又怎么能因一时误会而怀疑他呢?
“不。”
润玉轻声吐口。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在他轻语呢喃之中听出三分缱绻。
“暮云,华碧楠同父君说想要娶你为妻。”
这是他初次直唤她的名字,却是在安排她同师昧的将来。
她目瞪口呆。
师昧求娶她不过其一,更加令她不可置信的是润玉竟然想将她许配给师昧。
师昧杀了师尊。
这是永世横在她心底不可逾越的横沟,可是润玉——她的师尊竟然要将她许配给谋害他的凶手。
茫茫长夜她因此事噩梦缠身,可是润玉竟然要将她推回火坑。
受害人同凶手勾结一气。
“小仙瞧着华碧楠着实钟意仙子,想来定不会亏待仙子。”
润玉苦口婆心。
不!
楚暮云不。
润玉看不清师昧真面目,可是她看得清!
她自是知晓他那张风华绝代的美人面下隐藏着怎样一颗兽心。
她虽然不知师昧心里盘算什么,但是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上当,她一定不会再给他伤害师尊的机会!
她蓦地腿脚一软,跪坐在地,泪水自眼眶之中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坠落。
楚暮云小仙做牛做马只求侍候大殿身侧,求求大殿不要将小仙嫁到魔族去。
她惯会做戏,卖弄可怜最是拿手。
然则她忘记了,或者说她不晓得,面前冷眼旁观的人儿并不是对她疼爱有加的师尊,而是萍水相逢的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