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惊坐起,气喘吁吁。
正值午夜,卧房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挥袖,揩去额角细密汗珠。而后她复又平躺下来,杏眼圆睁,似乎无尽黑暗之中潜伏什么瞧不见、摸不着的恶魔一般。
梦魇。
连日以来,她重复做同一个梦。
同一个噩梦。
梦里她魂归幽冥,于阴曹地府同魂牵梦萦的人儿重逢。
然则去,她的师尊当真恼了她所做所谓,竟是连半个眼神都不肯施舍与她。
她跪地哭求,恳请师尊哪怕祭出天问将她抽个魂飞魄散也好。
可是,师尊呢?
他老人家绝世容颜冷若冰霜,他一双直飞入鬓的剑眉紧紧蹙起,色泽浅淡的唇瓣敛得平直冷硬。
他轻拂广袖,好像驱赶蚊蝇一般将她挥出三丈以外。
“莫要脏了我的衣裳。”
他这样说。
说罢他转身远去,隐没在冥府永恒不散的霭霭雾露之中,独留她一人跪伏于冰冷地面。
她垂首我,只见自己褴褛衣衫尽数浸染鲜血,却没有半滴是她自己的。
殷殷血珠自乌发尖儿上滴落,汇聚成河汨汨流淌。
她举袖,意欲拭去自己满脸鲜血。
然而不知为何,那血竟然越拭越多。
她挣扎着想要站立起身,然则脚下却踩中什么物事,猛地一滑。
她垂首去瞧,却见那竟是一具冰冷尸体。
薛蒙。
凤凰儿一双眼睛挣得浑圆,似乎死不瞑目,银牙紧咬犹如要将杀身仇敌吞吃入腹似的。
她骇得一跳,踉跄着后退两步。
然则身后亦是伏尸一具。
墨燃。
他面带微笑,倘若不是双目紧阖便同活着时一般温良无害。
她俯身而下,想要抚摸师弟毛茸茸的脑袋。
可是她修长十指尚未触及他玉雪可爱的脸蛋儿,便有污血自他七窍汨汨流出。
她惊坐在地。
然而广阔地面哪里有容身之处?
百万伏尸、尸横遍野。
叶忘昔、梅含雪、宋秋桐,一张又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人人皆是面目狰狞、死状惨烈。
原来她竟是独坐于几丈高的尸堆之上去,身下血肉、枯骨堆积成山。
残血浸透衣衫,竟然还能勉强瞧出她身上是往昔常穿的黑金蟒袍,金钱蟒纹奢华靡丽,勾勒妖冶曼妙的身姿,反掌之间即为云雨,广袖之下水葱一般的纤指苍白如纸。
不。
不!
这不是她!
这不是她!
她于暗夜之中抱紧自己的双膝,脑袋深埋与胸口,抖若筛糠,瞧上去即脆弱又茫然。
卧房之外蓦地阴云密布,刹那之间电闪雷鸣。
大雨倾盆而下,雨声潇潇似乎冲刷过往烟云。
她将自己蜷缩入薄被之中,可是长夜漫漫,她哪里还敢再度入眠呢?
一夜一夜这般煎熬,不多时她瓷白肌肤之上便显现两枚乌青的黑眼圈子。
奈奈担心她,时常煮上碗甜滋滋、暖呼呼的桃花羹与她滋补。
可是她独坐廊下失神,往往一碗桃花羹搁在膝头直至凉透了也不记得喝。
奈奈瞧着她日渐消瘦,只得叹息,竟然半点办法也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