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洗梧宫。
奈奈见她萎靡不振,如同失水的花草一般低头耷拉角,于是上前来询问。
然则她自顾自叹息,也顾不上答话。
她将自己反锁在卧房里,坐床抱膝回想方才的情景。
这事都怪她。
怪她心眼粗得碗口一般,只顾绞尽脑汁与小师叔套近乎,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润玉同旭凤一贯不和。
她偷抹一把眼泪。
润玉是怎么说得来着——
“仙子既已攀上火神这棵高枝,又何苦依旧缠着小仙不放呢?”
你瞧,润玉必定是厌烦她了。
她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自己双膝之间,活像只不知所措的鸵鸟。
从前师尊同贪狼长老不和。
每每她往贪狼那里去为师昧寻草药,回来后师尊也是这般阴阳怪气。
“贪狼脾气温和,死生之巅上下八千弟子里头有六千皆是拜在他门下,你们喜欢他,往他那里跑得勤些自是没错。”
说罢,师尊便将自己反锁在红莲水榭,没日没夜地打造机甲。
可是,纵使师尊生气,也不会同他们闹上太久别扭。
往往只消她去孟婆汤端上一盏烫得温热适口的梨花白来,直挺挺往红莲水榭廊下一跪,师尊自会气哼哼地将门打开,放他们一二三四个进门。
而后她再腆着一张乖巧可爱的白净笑脸帮师尊打打下手,做些诸如削木头、刷桐油之类的活计,师尊便如往常一样了。
可是,方才润玉挥袖而去,她慌里慌张地跟上去想侍候他更衣梳洗,他一张冠绝六界的俊脸却是冷得像冰:
“小仙同水神长女早有婚约在身,恳请仙子不要再纠缠小仙。”
她有些恍惚。
她惟愿润玉事事顺心,断然没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竟会令他徒增烦恼。
她抬手,利落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她真是不孝。
她求爷爷告奶奶、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得来重新开始的机会。
从前的她满手血污、满身罪孽,哪怕是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到了地底下亦是没脸面面见师尊。
所以,哪怕众叛亲离,哪怕茕茕孑立,她依旧活着。
她怕死,倒不是害怕一步步走向死亡时绝望之至的窒息感,而是害怕到了阴曹地府瞧见师尊一张失望的、厌恶的脸庞。
天河畔重逢润玉见他没了从前的记忆,她不知有多高兴,欣喜若狂,恨不得每日里沐浴净身、焚香斋戒面朝西方梵境三叩九拜,万载高颂天道无量功德。
她无比珍惜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万万想不到原来她给润玉招惹了这样多的麻烦。
是她的错。
是她惹得润玉不快。
她是个罪人。
她配不上沾染这样美好的师尊。
天色已晚,周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之中,她一双杏眼圆睁赛过铜铃。
她不敢闭眼,只要一闭上眼睛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便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在眼前。
惶惶之间好像薛蒙满身浴血,胸口是她亲手使怀沙刺穿的黑黢黢洞口,鲜血淋漓。他双目赤红,直愣愣地指着她的鼻子道她是自地狱而来的魔鬼,斥她不孝、责她欺师灭祖,连累师尊、连累师兄师弟受人诟病。
复而她好像又瞧见叶忘昔,儒风门唯一一个奋战到最后的人,五尺女儿之躯,单膝跪地仅靠一把长剑支撑。
叶忘昔俊秀的面庞已然被红莲业火焚烧得血肉模糊,然则她眼锋凌厉,一字一顿诅咒她下地狱、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