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那厢里尚存三分迷惘。
睡意转瞬即逝,随即羞赧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率先隐藏沉浸于天河之中那一弯龙尾,少年时遭人孤立那种自卑感早已深镌心底。
他冠玉一般清俊的面庞浸染红霞,耳根不自觉之间轻微发烫。
他不愿被人瞧见真身,是以将自己深藏于午夜时分,可是偏偏一个两个仍然不肯与他清净。
他有些气怒。
他早知九重天上有些仙子待他有所不同,奈何再无双的绝色亦是比不得日前邂逅那一抹倩影。
偶遇这一遭头回发生尚可算作意外,第二回便不过东施效颦、画虎类犬。
何况,锦觅天真烂漫。
眼前这位仙子虽然故作无邪,然则一双眼睛暗潮汹涌,深邃得好像无波古井,瞧着沧桑历尽、城府极深。
他着实不喜同这样一个人打交道。
再者,他修为尚浅,何以为人师?
倒也不必使出假装熟络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
虽然不愿与这仙子过多来往,奈何润玉修养极佳,他礼貌客套:
“仙子怕是识错了人罢,小仙断没有能耐教授仙子这般高徒。”
他声色浅淡,语调疏离,疏眉朗目之间写满不熟。
此话一出,那仙子登时面色大变,殷红更胜朱砂的娇软唇瓣刹那苍白如纸。
她杏眼圆睁,忙不迭上前两步一把扯住他飘飘衣袂,两汪泪水无声滚落。
楚暮云弟子知错了,师尊。
楚暮云弟子任由师尊责罚,万望师尊不要将弟子逐出师门。
她哭天抹泪、苦苦哀求。
好一个梨花带雨!
润玉不知所措。
他惯于拒绝各路仙子佳人投怀送抱玩,然则他倒是当真不知应该如何面对一个痛哭流涕的绝色佳人。
她那厢里紧抱他的大腿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巴掌大小的面颊莹白如玉,晶莹剔透的泪痕杂乱无章……
他爱洁,一见这副场景惊恐之至,险些直愣愣昏厥。
魇兽那厢里却是蹑手蹑脚地凑在那仙子身畔,小心翼翼地细嗅她的衣摆。
仙子仍在哭求:
楚暮云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弟子认罚。
楚暮云哪怕师尊祭出天问将我抽死过去,我也认了,只求师尊不要抛弃弟子啊……
她字字泣血、如丧考妣,眼瞧着痛彻心扉并不像是在做戏。
他这才惊觉恐怕自己误会了这仙子,她大概当真识错人了。
他略感愧疚,又不知如何弥补,于是自袖中掏出方鲛绡来,强自隐忍心头不洁之感递与她道:
“小仙表字润玉,当真不知仙子口中师尊乃是何许人也。”
“仙子师从何人?不若小仙寻人领仙子到处找找?”
仙子仰头端详他片刻,继而眨巴着一双迷茫桃花眼陷入困境。
半晌,她垂下头去,失魂落魄地松开一双桎梏他自由的手掌,大概难以置信他并不是她所找寻之人。
她扭扭捏捏地站立起身、举止无措,连手也不知该放在何处。
她飞快举首瞧他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目中不复起初光彩,口上依然喃喃:
楚暮云师尊当真不要我了。
她一步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