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军营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挣脱他的怀抱的。
她只记得，不知是谁，对谁说了一句“等我回家”。
纵是神机妙算，也没有算到敌人会在她刚回到军营的时候发出突袭。
“团里出了叛徒，已经处决了。”
一营长拍了拍她的肩，递给她一把美国制造。
“丫头，记得活下去，你男人等着你呢。”
身后的士兵一阵哄笑。她没有反驳，看着一营长把一张照片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看又塞了回去，轻轻开了口。
.姜慈恩你们记得来吃喜酒。
卧倒，举枪，瞄准，射击。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后面的人一个一个补了上去。
四连长倒在了她的身边，额头上中了一弹。
他的未婚妻还在等他回家娶她。
九营长胸口中了三枪，倒在了前面。
她的孩子还没长大成人，等着娘亲回去抱一抱他，亲一亲他。
许许多多和她一样的战士倒下了，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死了很多人。
“趴下！”
她听见很远处有人喊她，可她却不管不顾地端起枪，第一次违抗军令，随着许许多多违抗军令的人冲向了对面，为后面的人留下些许生路。
朦胧中，她看着自己的枪管里不断有子弹射出，对面的人胸口崩出一朵朵血花，鲜艳的像玫瑰一般。
她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击中，摔倒在地。
朦胧中，又有什么在她身旁爆炸，她就再也记不清了。
“她不愿见您。确切的说，是她不愿见任何人。“
哪场仗他们打赢了，也是损失最惨重的一场仗。
数以万计的人死去了，数以万计的人受了伤。
没有人是完好无损的。
”一颗子弹打碎了她右边的锁骨，手榴弹的碎片把她的左脸……“
来不及说完，他已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插上了门闩。
.姜慈恩出去。
她蒙着头，连看一眼来人都不肯看。
.檀健次你说过要我娶你的。
他来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被子。
.姜慈恩娶我。
她轻笑了一声，突然扯开了被子。
纱布已经拆掉，右边的半张脸还是那么清秀，甚至包括左边半张脸的上半部分，可鼻子、嘴巴却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只有那只眼睛还是清澈如故。
他微微怔了一下，抬手抚上了她的脸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檀健次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姜慈恩我不想看到你们。
她躲开他的抚摸，有些绝望地看着他。
.姜慈恩我自己看到这张脸都害怕，何况是你。
.檀健次只是因为怕我看你的脸，你才不愿见我？
他笑了笑，突然拿起一旁的水果刀横着划了过去。
.姜慈恩檀健次！
她惊叫了一声，跑下床扶住他，手足无措地捂着他流血的双眸，又跑去打开门闩喊人。
.姜慈恩为什么……
.檀健次若是怕我看，我毁了这双眼睛不就好了。
他笑着把她揽进怀里，任由护士为他消毒，包扎。
.檀健次只是我的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一个看不见了的男人。
.姜慈恩你若敢娶，我为何不敢嫁……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抽泣，泪水打湿了他胸口的衣襟。
等租界外的经济暂且得到了恢复，一个带着半张面纱的女人牵着一个眼睛上蒙着白纱的男人走在还没有多么热闹的大街小巷。
有些人还会喊一声”五营长“，带着面纱的女人会含笑点点头。
她牵着他，走进弄堂，打开一扇门。
一扇小小的门。
.姜慈恩健次，到家了。
【完】
下章是李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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