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相见

“真正的喜爱一个人，不是让那人成为菟丝花攀缠着自己，而是扶持着那人成为另一棵能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参天大树，那样，纵然没有自己，对方也能长青繁茂，永恒矗立云端，而非就此凋零枯败。”

椒房殿里，伊泠玉终于等到了卫子夫一行人的到来，只是她看卫子夫望着刘彻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发愣，忍不住开口宽慰道。

卫子夫一怔，没想到伊泠玉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再思及先前刘彻对她说的那番话，正好两相印证。

大着胆子直视伊泠玉，却被眼前之人给惊艳地瞪大了双眼。

眉若柳叶青黛，眸似秋水明媚，面如芙蓉粉泽，琼鼻俏丽，樱唇柔嫩，只这么静静地端坐在那，就是一派盛颜仙姿，端雅冠绝。身上穿着清雅的丹碧纱纹大袖衣，朝天髻上简单的簪着玉饰，并斜插着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略施脂粉，温和可亲，全无一国之母的清冷傲然。

虽被她的绝美容貌惊艳，可发觉那双美眸望着自己时的友好热忱，心底便是一阵温暖，先前被刘彻二话不说抛在这陌生之地的忐忑害怕，顿时全消，反而生出了股奇怪莫名的亲切。

伊泠玉见卫子夫看着自己的眼中流露出的亲近与狐疑，知她有太多疑问，微微一笑，却是撇开了她，转而看向或明或暗一个劲瞅着她的卫青与梅娘。

“两位，好久不见了！”伊泠玉很是开心，没想到刘彻把她想见的三个人，都一起丢给了她，“当初微服在外，我没有用真面目相交，还望你们莫要生气。不过陛下也真是的，说也不说一声，就把你们都给带来了，真真是给了我个惊喜。”

卫青怔怔然盯着脚下青玉铺成的地砖，久久回不过神来，脑中一直盘旋着刚才进殿时惊鸿一瞥的绝色面容，心神激荡，他不觉得惊喜，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怅然，虽知道她也是伪装，可他从未想过，她会是这般清丽倾城，这让他越发黯然自卑，无形中，好似他们的距离又被拉远了。

那来得莫名，看似深厚沉重的爱慕，竟微微动摇，渐渐浅淡了两分。冥冥之中，好似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心爱之人不该是这般面容。

伊泠玉并不知道卫青的复杂心思，她虽惊喜于再次见到卫青，可此时并非叙旧的好时机，拉着梅娘的手，说道：“梅娘，听陛下刚才说，你是自请入宫的，那你的食肆怎么办？你不是说，要把食肆之名传扬天下吗？你入宫了，那食肆可怎么办？我交给你的那十几个出宫的宫女，已经出师，能独当一面了？”

“这……”梅娘哑口无言，她一时冲动入了宫来，现下被伊泠玉这么一问，她才想起自己的食肆，顿时满心懊恼，不知所措。

伊泠玉也猜到其中内情，顿时无奈摇头，果然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小丫头呀！

“你还笑话人家，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没人要的老女人！”泫音突然嘲讽。

伊泠玉却自动屏蔽了它，拍了拍梅娘的肩头，安慰道：“没事没事，别担心，你虽然进了宫，可既是在我椒房殿当值，有事想出宫去交代一下，我还是能批准的。食肆那里，你只能托付给你的徒弟们，不能再亲自过问了。”

“不过也不用太焦急，在宫里，你也可以教授弟子，按照我们原本的约定，你就是要教授宫女厨艺的，现在不过是把教授的地方换了，时间提前罢了。”

梅娘一想，也是，木已成舟，只能如此了。“多谢娘娘！”

“对了梅娘，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儿是什么呢，这宫中，可不兴叫你梅娘。”伊泠玉突然想到了称呼问题。

在这个时代，称呼未出阁的女子都是叫娘子或是女郎，为了表示区分，就会加个姓氏，或者是缀个名在前头，就比如伊泠玉，就可以叫她伊娘子或是玉娘。

而在宫里或是高门显贵里做正经的丫环女使，都是会被主人赐名的。因为彼此也算是认识的朋友，伊泠玉不好给梅娘改名，便有此问。

梅娘却是一愣，神情黯然道：“平民家的女儿，哪有自小就取正经名字的，都是出阁时被父亲或是夫家取字。父亲去得早，还未取名，还是娘娘为奴婢取名吧。”

闻言，伊泠玉只好点头应下，“既然你姓梅，那就取个和梅有关的吧。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疏影太清冷了，不适合你，那就叫暗香吧，正好，我身边有个袭香，与你凑个双。日后，你也不用贴身服侍我，我在后殿给你开个大厨房，拨些年近三十的宫女给你打下手当学徒，出宫了正好出师，就给你送到食肆去，为你在各地开分店，打响梅华食肆之名。至于你们练习菜品时做的菜，就留给我们打牙祭了。”

如此，梅娘便改名叫了暗香，在椒房殿扎下了根。

暗香好办，可看着卫青这张初露坚毅英气的稚嫩俏脸，伊泠玉却是为难了，“卫青，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本该给你一番赏赐的，可那次的事，实在是不宜外露，给你的赏赐，只能下次立功时偷偷加上。还有我借了你一匹马，说过给你谢礼。我本打算把张骞送来的那匹汗血马给你，可陛下说，那匹马他要留给韩嫣，暂时是不能给你了。正好你来了，你说，你要什么谢礼？我一定满足你。”

卫青不敢抬头看伊泠玉，低着头躬身行礼道：“娘娘言重了，上次的事，都是卫青该做的，不需要什么赏赐。”

“这怎么行？”伊泠玉却不赞同，“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现在想不到，可以记着以后再说。但那匹马的情，我现在就给你兑现。”突然计上心来，“正好，陛下没说要把你分在哪当值，不如，我做主让你去宣室殿？”

宣室殿是刘彻召见大臣，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在那里做侍卫，每天都能见到王侯重臣，与卫青的前途大有裨益。

可卫青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娘娘厚爱，卫青当不起，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看卫青这般坚决，伊泠玉也有数了，“看来，你是有主意了，那你说，你要去哪？只要你说出来，我都能给你做主。”

卫青犹豫了下，看向卫子夫，迟疑着开口道：“听闻，陛下想让家姐暂住椒房殿？”

刘彻是把卫子夫交给了伊泠玉，让她全权照看安排，可并没有说让卫子夫住在椒房殿呀。这椒房殿是皇后独有的寝殿，只能住着皇后。卫子夫要住在这，还有十来年要熬，怎可能现在就让她住在这里？

伊泠玉蹙眉，不知卫青这么说，是真不知道椒房殿的意义，还是怎样，可她算是看出来了，卫青无意宣室，却有意留在椒房，这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了。但既然先前就说了无论想去哪，都如他的意，此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姐姐不能住在椒房殿，但你若是想在椒房殿当值，也是可以的。”

卫青暗喜，生怕伊泠玉反悔，连忙拜谢。

伊泠玉有点气不顺，觉得卫青有点没出息，可这到底是人家自己的决定，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吩咐袭香和楚服，带着卫青暗香去熟悉环境，并挥退了其他宫人。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彼此二人，伊泠玉凝视着卫子夫，那眼中的热忱与思念夺眶而出，上前一把抓住卫子夫的手腕，关切道：“小雨，这些年来，你过的可好？我对你甚是思念，没想到，因缘际会，你我竟还有再见之时。”

卫子夫一脸懵逼：“……”什么鬼？

泫音在脑海中冷笑：“……戏精玉！”奥斯卡这是欠了你多少小金人呀？

接下来,便是那套她是绿萼梅花树，卫子夫是水中绿菊草的说辞，二人本是山野精灵，哪料一遭雷劫，把卫子夫劈得尸骨无存，落入了轮回，转世成人。

今生，伊泠玉附身陈阿娇，与卫子夫姐妹重逢。

“竟是这样吗？”不过一时半会，卫子夫便把这套说辞信了个七七八八。

这倒不是卫子夫傻，而是她真的梦到过这梅花树和绿菊草相伴的画面，也朦朦胧胧记得有个姐妹感情甚笃，这些事，是她连卫青都没有细说的，伊泠玉若不是当事人，又怎会知晓？

为了取信卫子夫，伊泠玉还把自己附身陈阿娇，结果被刘彻抓了个正着，只能与之坦诚合作的事也吐露了，这更是让卫子夫无从怀疑。

成功忽悠到了卫子夫，伊泠玉便急不可耐地与之勾肩搭背，低声八卦起了她与刘彻的二三事，直把卫子夫逗得面红耳赤，羞窘不已。

认识不过一个时辰，可卫子夫与伊泠玉紧贴着躺倒在榻上时，却半点生疏与隔阂都没有，越是相处，她越是能感觉到，从灵魂深处散发而出亲近与信任，若说伊泠玉在骗她，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小玉，你能帮帮我吗？”情到浓时，卫子夫脱口而出，把自己也给吓了一跳，可她并不觉得后悔，反而在对上伊泠玉不解的目光时，直言相告。

“你是说，生命之水跟着你轮回了？”伊泠玉适当地表示出了惊愕，暗赞自己演技绝佳，等回了现代，完全可以进娱乐圈玩上一票了。

“这灵水，叫做生命之水吗？”卫子夫好奇地道。“是我原本就有的？”

伊泠玉点了点头，解释道：“你性水，生来就有控水的能力，而你长成的那摊湖水来历不凡，颇具灵气，是汪灵泉，这也是你修为增长远比我快的原因。那时你渡劫失败，被劈得尸骨无存，那灵泉也被燃烧殆尽，消失不见了。可没想到，居然是与你的神魂绑定，跟着你投胎轮回了，只是按你的说法，这灵泉的功效大大降低，已经聊胜于无，只能作用于凡人，有些滋养治疗之效，着实是可惜了。”

伊泠玉虽口中惋惜，可并未贪婪垂涎之意，这让卫子夫彻底放下心来，于是问道：“你觉得，我该把这事和子通说吗？”

伊泠玉奇怪地道：“你为何要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