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曾说,否极泰来,换而言之就是人若是一直倒霉,总会遇到好事的。
不过现在他觉得吧,这话不适用于他们。
衡山密道,谢允差点没跳起来,“断后?她这是要断我的后啊!”
这就不对了,青龙主若不是带着那么多人,周珍可不带怕的。
周翡从山底顺着谢允的长藤爬上来,正好听到这话,白眼翻出天际,“谢允!欠抽了是吧!”
如今霸道的枯荣真气和周翡刚烈的破雪刀融为一体,让周翡突破了武学上的一道瓶颈,这小牛犊不怕虎,刚刚还砍了青龙主一刀呢!
周珍爬上来,好奇的看向谢允,那意思分明是,你又说什么胡话了?
谢允尴尬的摸摸鼻子,“谁让你断后去了?他手下乌泱泱一片跟蚂蚁似的!你这不是找不痛快吗?”
周珍无辜的眨眨眼,笑了起来,谢允气的咬牙,走上前往她脑门上敲了一下,“笑什么!”
周珍在他手心写,“笑你笨!”
有妹妹周翡在,周珍怎么会脑子不清楚的跟人拼命,谢允关心则乱,这点事都没有想明白。
刚刚在客栈他们遇到了闻煜将军,然后就知道了某位谢大侠原来还是“端王”的来着。
“端王”一点都不想回金陵,给她们传了一张写有好几种字体的救命字条,那狰狞,简直不用多说。
所以她们走的时候还是把这厮拎走了。
没想到那位山川剑后人殷沛和北刀纪云沉以及芙蓉神掌花正隆也跑了出来,她们便跟着他们走了一条出客栈的密道,密道一直通往衡山。
结果前世不休,遇见了丑的跟个大鲶鱼似的青龙主。
那位青龙主带着一堆人,他们这里没几个能打的,除了跑,还真是没有其他办法。
几人在衡山密道的密室里坐定,借着烛光,看着狼狈的一干人,周珍有些恍惚。
如今南刀身死,北刀归隐关外,眼下只剩下一个在小客栈当厨子的武功全废的传人,山川剑血脉几乎断绝,枯荣手一个疯了,另一个也销声匿迹了十年之久。
至于蓬莱东海的“散仙”,此人好似从未曾入过世,至今究竟有没有这么个人,都说不好。
这都是二十年前最顶尖的高手,而那些好像能翻云覆雨的名门大派,也都先后分崩离析。
只有那几个北斗,威风得很,令人闻风丧胆。
时无英雄,竟使竖子成名。
而她到底是谁呢?她真的还是阿翡的姐姐,周珍吗?
纪云沉不知道在和殷沛说什么,周珍只听到了一句,“阿沛,是我对不起你。”
随着几人的对话,十几年前的一场阴谋在周珍面前展开了。
原来当年纪云沉年少意气,几次挑战殷闻岚都不成,而当时又有人一直在传北刀大败于山川剑的传说,气的他直接找上殷家庄。
殷闻岚为人温和谦恭,几句话就打消了纪云沉的怒气。临走时,他见殷家庄偷偷跑出来一个穿着不凡的孩子。
“我料想他是殷前辈的孩子,担心他出事,要把他送回去。结果他哭闹着要给未出世的妹妹买玩具,我又不会哄孩子,只得陪着他去买。”
殷沛冷哼一声,那个孩子,可不就是他。
“没想到在殷家庄的地界,我又听到了那个谣言。我当时大怒,殷家是何等的名门,若没有他们的默许,这种话怎么可能在殷家庄传出来。”
纪云沉满脸的懊悔与痛苦,“一时冲动……我…”
殷沛阴森森的补充,“一时冲动,就扣下了我,逼我阿爹在阿娘难产之际接下你的战书,可真是大侠风范!”
“只是可惜了,我阿爹就是带伤迎战,也轻松打的你满地爬。”
谢允是知道这些往事的,“纪大侠,别人心机千重,算你一片赤诚,你那时年纪又轻,一时冲动上当,本不必太自责。”
纪云沉惨笑,“我后来才知道,当年殷前辈在我挑衅之前已经打过北狗,后来在比武时,宁可震碎自伤,也没有伤我。”
“他当时说,“后几十年必是不好过的年头,你们这些后生,往后有的是刀枪火海要闯,怎能无端折在我手里?””
原来这就是当年的山川剑,如此的藏锋于内,如此的让人心服口服。
纪云沉叹口气,“我败在了殷前辈的手里,自然要把孩子送回去,不料我带着阿沛回殷家庄的时候……”
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幼年的殷沛兴高采烈的拿着选了好久的拨浪鼓回家,却再也看不到阿爹阿娘,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了。
而当时,是谁!如此无耻的利用纪云沉消耗山川剑,在殷夫人生产之际偷袭殷家庄的!
芙蓉神掌花正隆是纪云沉的好友,替他接上,“自然是殷沛认得那个好干爹——青龙主!”
周珍大惊失色,认贼作父?没想到殷沛冷冷一笑,没有反驳。
当年的山川剑何等威名,儿子竟……成了这个样子。
花正隆对这个殷沛痛恨至极,“纪云沉满心愧疚,二十余年来没睡过一宿好觉,发誓再也不跟人动武,除非手刃仇人——还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地养大了你这条白眼狼。”
殷沛面目狰狞,“敢问花大侠,你要是知道养父就是害死你一家的人,你还能继续装孝子贤孙吗?”
原来殷沛无意中得知殷家庄覆灭和纪云沉有关系,因此愤而出走,在外面不知遇到了什么,总之被青龙主捡去了,每天学习怎么做一代魔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心术不正”这方面上,果然是天赋异禀,初出茅庐,就成功暗算了纪云沉,害他自绝经脉。
周翡轻咳了一声,觉得这厮真是浪费了殷夫人周苇给他生的脑子。
周珍拿着剑飞快的在地上刻了字,“所以你拿了青龙主的什么东西?还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让他对你如此穷追不舍。”
殷沛这样的人,在青龙主手下这么长时间,不可能是为了认贼作父去了,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谢允笑眯眯的看向周珍,“珍珍说的对,殷公子,咱们好歹同生共死了一回,现在能说了吗?”
谁 他妈跟你同生共死!殷沛满脸不耐烦,“端王爷聪明绝顶,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何必问我?”
谢允摆手摇头,“跟殷公子算无遗策比起来,在下可就是个蠢人了。”
殷沛能在杀父仇人面前跪地做狗,大概也不怎么在乎别人不痛不痒的几句评价。
“青龙那老魔头,当年不择手段偷了东西,山川剑也好,其他的什么也好,都姓‘殷’!”
“如今我拿回来,不是理所应当?既然理所应当,为什么要说给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知道,再招几个贼吗?”
殷沛阴森森的瞧谢允和周珍一眼,显然,那“不相干的人”分明是指他们两个……
谢允这厮,向来脸皮厚,别人怎么说他无所谓,说珍珍?
“山川剑是姓殷,但它属于殷大侠,同别人可没什么关系。殷公子好自为之吧!”
而且华容城段九娘的那句九姨告诉他,这世上殷闻岚的血脉可不仅仅只有殷沛!他的珍珍怎么就成不相干的人了!
太阳渐渐落下又升起,不知不觉中,一整天过去了。
突然,密道里响起兵刃交戈的声音,青龙主要追来了!
“我待你不薄,结果你叼个空剑鞘走做什么?那山川剑可都碎成八段了!你现在乖乖的把剑鞘还回来,我绝不追究。”
“莫非你这狗东西还跟殷家有什么关系不成?那就更不用躲了,当年殷家女人们的滋味,我手下这帮兄弟们现在都还念念不忘,你这年纪,不定是哪位的儿孙呢,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叫别人笑话……”
殷沛双目赤红,血都凝滞不动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其间夹杂着种种不堪入耳,谢允轻功最好,连忙出去探路。
纪云沉看向周珍,她紧握着剑,已是充满战意。
纪云沉问了周珍一句,“姑娘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周珍瞥向他,示意他说,纪云沉轻轻说了一句,“此人当杀。”
周珍站起来,以剑刺地,“该诛。”
周翡拔刀,“我和阿姐联手,就算对面人多,可如今这密道狭小,人手周转不开,所以不一定杀不了这个混账!”
这两个女孩,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更莫说她们还出身显赫,父辈早已经为她们准备了足以让她们一生无忧的本钱。
纪云沉问她们,“有没有人说过……你们这样出身和模样的女孩,即便是骄纵无能,也足够过顺遂的一生了?”
什么废话!周翡无语又生气,“前辈,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扯淡?”
纪云沉一笑,她们能这么想,最好。
因为绝代的才华与倾城的容貌,都是稀世罕见的珍宝,但一旦对它生出依仗,也很容易变成一个人难以摆脱的魔障。
纪云沉严肃起来,“那就好,珍姑娘用的剑,我无才相授,但翡姑娘的刀,我可传授一二。”
“当年并称的南北双刀,南刀极烈、北刀极险,又有种说法,说‘断水缠丝’是杀人之刀,而‘破雪’,是宗师之刀。”
“据说修破雪刀者,如风雪夜独行,须得心智极坚、毅力极大者,或能一窥门路。”
“尤其“无匹”“无常”“无锋”之后三式,招式乍一看或许平平无奇”
“但有些人或许终身难以参透这一点,刀法再精、内力再深,也没法踏上这一层,乃至于修炼多年、一事无成。”
刚刚出去探路的谢允回来,“青龙主在附近留了人巡山,不过现在天也快黑了,出去比留下安全,要走咱们现在马上走……哎,你们怎么了?”
纪云沉没有理谢允,看着周翡一字一句,“你悟性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就以你的根骨资质而言,在破雪刀上走下去不是个好选择。”
“不如改修我北派刀,你们放心,我不是让你们送死,只要你和你姐能帮我拖住他一阵子…”
谢允神色大变,明明可以跑掉,为什么要冒着死的危险留下来宰个魔头?“你让两个小姑娘帮你…”
周珍已经唰的把剑□□了,地上忽的显出一句话,“我杀人即可,此债与你无关,你无需做什么。”
周珍看向谢允,笑了笑,依旧眼神明亮的写了几个字,“受苦者,不能言,施暴者,竞嚣张,如何忍?既遇之,必杀之!”
这不是同她无关的仇恨,如今既有胜算,何须忍!
纪云沉却突然要拿一堆毛毛雨似的针刺向自己,周珍不知道他要干嘛,为宽慰一干人等,也是写事实,“有胜算。”
纪云沉停手,不可思议的看向周珍,而这时青龙主也过来了。
青龙主混到如今这地步,多少靠真才实学,多少靠卑鄙无耻,这不好说,但必属天下一流高手无疑。
而周珍,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丫头,就算剑耍的不错,可需要靠时间来练的内力是绝对不可能深厚了的。
周珍让周翡应付那些喽啰,自己迎上青龙主,郑罗生。
青龙主很是不屑,“这般美人,杀了可惜,不如跟我回去吃香的喝辣的?”他边说边要来捉周珍,想要用内力一招把美人拿下。
却未料周珍出剑了,那剑式熟悉又凛冽,把青龙主三魂七魄都逼了出来。
三尺青峰,山为底,川为笔,心中自有山河意。
名剑山川,时隔多年,重出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