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就在山坡下
流水前
没有古树,没有枯藤,却有一座桥。
那只用两根木头搭起来的桥,似乎已经在那里很多年,上头不满青苔,还可以看到一些细小的虫子爬来爬去。
关七总算来了。
他看看日头,已近黄昏。
黄昏前的晚霞,就在山后头不远处,好似那里已经是尽头。
路的尽头是路,话的尽头呢?
故事。
关七带来的礼物就是故事。
从很小的时候,我们都喜欢听故事。
有的欢乐,有的悲伤,有的让人扼腕叹息,有的让人撕心裂肺。
竹屋的门是开着的,仿佛永远不会阻挠客人的脚步。
主人呢?
主人静坐在烛火旁。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一盏灯。
一灯如豆。
却足够照亮整间竹屋。
主人的相貌平凡,却焕发着光彩,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剑。
杀人的剑。
关七没有说话,他在等。
不知为何,门此刻忽然间被一股劲的风关起来。
关七的心在颤抖,甚至越来越剧烈。
主人垂拉着眉,口中已经问了出来。
“阁下,后不后悔?”
这话让关七不知如何作答。
他本来以为对方会问明自己的来意,可是他没有听到。
他却听到这样一句问话。
如果你是关七,身负血海深仇,要如何作答?
幸好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
他点了点头,“绝不后悔!”
这就是他的决心。
“一个人能下决心去改变,那么至少还有救。”
主人是个垂暮的老人,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有道理。
有道理的却不是话,而是这背后血的教训。
他们都知道,只有经过无数教训,才能够得到这样的经验。
老人的经验自然要比年轻人多的多。
这一点,关七承认。
“听人说,您是个能替任何人解决麻烦的人?”
关七已经要忍不住问,他的心实在等得难受,不吐不快的难受。
于是,他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老人默默听着,起先一个字也不说,直到关七提到赵无极的名字。
老人的脸色才闪过一丝疑惑,“你们那样对自己的朋友,觉得我会给你好的建议吗?”
关七也有些悔恨,这件事却有很多隐秘,不能让他人轻易知道的隐秘。
“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伤害朋友的事,我们只是想让青龙会的人彻底相信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
“这是你们的计划之一?”
“也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赵无极没有被救走,那么我们接下来的事都没有意义。”
老人忽笑了,“看来你们都是小狐狸!”
他笑得狡黠,似乎也已经猜出关七他们的计划。
“要对付青龙会,当然得用非常手段。”
老人却说,“很遗憾,你们的计划还是泡汤了。”
“连同闫老板那间金钩赌坊,你们手里能翻本的筹码,恐怕也不多了。”
关七诧异道,“您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上当?”
老人舒展着双腿,“青龙会怎么会有疏漏的时候?闫老板恐怕已经永远不可能抵达这里与你汇合。”
“这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他们也在四周安排了人手?”
关七说完,老人回以赞许的目光,“你能想到这一点,总算没有白来。”
这无疑是一局死棋。
老人却站起来,用手指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你虽看不到他们,可他们却能看到你,这一点是你的劣势。”
没等关七说话,老人又道,“但这劣势又如何不是优势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这完全取决于关七的态度。
“当然,他们的人数上占了便宜。可是,有些事人多了反而接胸见肘,这又是你的优势之一。”
“那其三呢?”
关七是出于礼貌的询问,他知道老人已经在给他指明正确的方向。
就像快要溺水的人,忽然间抓住一块断了的船桨。
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欣喜,这计划几乎就要覆灭,可是在老人几句话间,就又焕发出新的生机?
这由不得人不为之激动。
竹屋外是漆黑一片,仿佛这里的夜晚总是比别的地方来的快。
关七凝视着远方,心底汹涌澎湃,他的决定一瞬间就可以化被动为主动。
老人家面对着他,依旧是那样慈祥,他脑子里装的,是济世良药或是荼魂毒灵都已不重要。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关七有种如获新生之感的,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
黄昏已过,现在夜已近。
闫老板果然活不下去,他从没有想过自杀,他要赶过去见关七和那个神秘的老人家。
可是他走不动了,他的双腿已经断了。
被六十三斤重的鬼头刀砍断了。
砍断他腿的人正用刀尖抵着闫老板的脖子。
只要轻轻一用力,闫老板这颗大好头颅也要顷刻了账。
孙通就站在一颗树下,身前是一张桌子,上头摆着的不是美酒佳肴,而是各种只有在刑讯逼供时才会看到的工具。
骇人的工具。
有的尖,有的钝,有的长,有的短,还有的闫老板打死也认不出来。
他也不想死,却还是要装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稍微挣扎一下。
以显示出他威武不能屈的气概来。
孙通有的是耐心,他不急,一点儿也不着急。
几个手下在不远处搜寻,有的人没精打采的样子让闫老板看了更生气。
他们显然都没有得到好的睡眠,正胸中窝着火无处宣泄。
倘若自己说的话对他们没有丁点儿价值,那么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折磨人的除了刑具,还有时间。
闫老板的血在流,泪却决不流出来,他微弱的喘息声让他们更觉得刺激。
这世上本就有专门伤害他人来获取快乐的禽兽。
青龙会里多数人是这样,孙通却不是。
他只知道接受命令,无论对错。
猎犬在舔噬着闫老板的断腿,那里隐约可以看到骨头露出来,上头鲜血淋漓。
“想起来该怎么开口没有?”
逼供是他的拿手绝活,怎么会放过,正是那个使鬼头刀的人。
他生的高大,铁塔般立着,肌肉虬实,光光亮亮。
闫老板忽然一口咬下去,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还没有死。
只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没有舌头的不一定会死,孙通想要一个人活他有多种办法,如果不要一个人活也简单得很。
“孙先生,您看?”
孙通终于走了过来,只是用两根手指轻轻点在拿鬼头刀那人的手臂上,那人已经疼得冷汗直下,半边身子软了下去。
“这是给你的教训,也是给他们的。记住,你若是要从一个人嘴里问出什么来,就得先告诉他你究竟已知道了多少关于他的秘密。”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
他知道这些人会跟过来,当然也包括闫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