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盼逡巡一阵，启唇道：“四十年前，在魔君作乱之前，你与他发生了争执？”
若不是魔道之中有着意见不一，魔君陆志远绝不会如此轻易，就将曾经的左膀右臂卸下。
“仙帝果然聪明。”宁裳道，“当年在魔君发动作乱之前，我便已经知情。且我是强烈反对的，可惜魔君听不动劝说，而那陆昂同样是一意孤行，我劝说无果，便不打算同他们一起去做此事。”
以宁裳一人之力，无法撼动魔君的决定，也实属正常。
“但是魔君却也不至于一定要将你关押起来。”周盼道。
仅仅是反对的理由，并不显得充分。
这只算是一件事上的意见不一，从前宁裳跟随魔君多年，不至于因为这件事，便彻底撕破脸皮，分道扬镳。
“不错，若只是这样，当然是不至于的。”宁裳深邃的眼睛望着周盼，“但我发现了魔君他们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周盼凑近了些。
“就在那段时间里，我发现陆昂手中有一个炼魂瓶，那东西魔君也有，他们正在用修真者的魂魄，提升他们自己的修为。”宁裳说道。
她见周盼竟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而周盼身边的沐南辰，眼里也并没有什么波澜，不禁大为惊讶。
“仙帝听了难道不觉得可怕？”宁裳道，“这种修炼的法子，即使是魔道中人，也不该用的。”
不错，其实即使在魔道，也从来没有这种方法，与其说这是魔道邪术，不如说是魔君他们自己独创的邪术。
“因为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周盼淡然道。
若是第一次便是听宁裳说起才知道，她必然会因此吃惊，但那次在安南国里，周盼便在巧合之下，意外于国师府知道了魔将陆昂的所作所为。
“陆昂用炼魂瓶，索去了那些凡间修真者的魂魄，用他们的魂魄，去增强自己的修为。可怜他那些门生还一直追随着他，甚至于是奉若神明。”周盼摇头叹息着道。
而宁裳双眸一深，却幽幽道：“但却还不止如此呢。仙帝，陆昂我不知是如何，但对于魔君，他用炼魂瓶炼化的魂魄里，可不止是凡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周盼皱眉。
宁裳像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物，唇瓣都发抖着：“仙帝，魔君想要炼化的，是上三界修真者的魂魄。”
魔君陆志远的野心勃勃，是始于凡间，却并非终于凡间。
凡间修真者修为最高不过是那个在飞升边缘的安南国国师，又怎么可能可以比得上上三界的佼佼者？
“上三界曾有条规，自相残杀之事，本是做不得的。”周盼缓缓道。
这里的自相残杀，则是指那各道各门之内。仙道之内彼此同仇敌忾，而魔道之内，即使是意见不一，也不该赶尽杀绝，互相戕害。
魔君这样做法，恐怕会惹来魔道中人的人心惶惶了。
“这正是魔君幽禁我的原因。”宁裳回道。
魔君陆志远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暗中私自进行对同道之修真者的戕害，这便是真正犯了大忌了。
原本魔道中人便并非都是站在魔君那边，这阴谋一旦传出，从前魔君身边的人，恐怕都有可能会立刻倒戈。
毕竟谁也不会愿意，自己为着魔君拼死拼活，而魔君却存着将他魂魄炼化的想法。
同样都是死，便不如自己去寻一条相对安全，又有出路的路子。
想到这里，周盼也就明白了宁裳的意思。
“宁裳，你从魔道逃出来，却又为何来了守诺城呢？”周盼问道。
能够在守诺城中碰到，也是一种特别的巧合了。
“大约两百年前，我下凡间过，那时便对守诺城有所耳闻，听闻这里是最为宽容且安全的地方。”宁裳回忆道，“却不想，是我想当然了。”
周盼看着宁裳唇边的苦笑，也心情复杂起来。在街市里看到宁裳时，她便有种宁裳实际上并不心机深沉的第一感觉。
现在看着她因为信任守诺城才来，却被守诺城城主视为敌人，也不禁为她感慨。
“当年的事太过复杂，城主大人在有些事情上执念太深，或许便对魔道抱有了偏见。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周盼开解道。
守诺城城主并非是那种冷血之人，只能说在魔道一事上，他失去了素来的那种理智。
宁裳此刻倒也不像是太过介怀，只道：“我对守诺城如今也只能是敬而远之了，只是进来时，许下了一个承诺，必然是要在离开之前实现的。”
“你答应了守诺城城主什么？”周盼问道。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这个承诺，或许便是宁裳自己给自己设下了一道桎梏。
“她承诺本座，会答应本座的任何一个要求。”
不远处，守诺城城主已缓缓走了过来。
宁裳不知他的来意，此刻蜷缩在角落里，格外畏惧地望着他。
“城主大人，你方才答应过我，宁裳的死活，都该由我负责了。”周盼仓促道。
“慌什么？”守诺城城主从容地笑了下，“本座确实交给了你，但是突然想起她先前答应的承诺，总要了结才是。”
他转头望着宁裳，那眼里的一丝温情，也变成了霜刃般的冷然：“你想要不遵守承诺，就这么白白离开守诺城吗？如果想，本座也可以悉听尊便。”
“不。”宁裳下了决心道，“我也希望能够完成进城时的承诺。”
“好，你确实值得盼儿救下。”第一次，守诺城城主的眼里涌现出对宁裳的一丝赞赏。
周盼不禁为此有些忧心起来。
如果守诺城城主提出，要让宁裳自我了断，那是不是宁裳也要照做，且不得不照做呢？
如今的骑虎难下，也真是难做。偏偏双方都像是已经商定好了一样，容不得她再开口多说什么。
周盼看着此时的宁裳，她的眼睛还是露出了惧意，但又有一种视死如归。
仿佛无论守诺城城主提出任何要求，宁裳都会立刻照做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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