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姑娘名叫秀芬，是隔壁村的。自从那天家祥遇到她后便失了神，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姑娘的眸子，甚至有时候还会梦到她。

他二叔，张大财最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毕竟家祥平时下地干活时麻利得很，近来几日却总是走神，拔草的时候还经常把小麦的幼苗拔掉。

“家祥，你这个龟孙，你看看你把好好的麦子都拔掉了，你这脑袋里想的啥？”张大财声音粗壮，却生得又矮又小，但脾气却是一顶一的坏。这村里人见了他总免不了要避着，谁也不知道这泼皮无赖耍起疯来会是什么样子。

“啊，二叔，我刚刚没看见。”家祥一下子被二叔这一嗓子吓到了。

“家祥，你跟二叔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二叔那小眼睛一眯，仿佛能把家祥看穿一般。

虽然说张大财脾气怪得很，但是对家祥可也是真的疼爱。家祥知道张大财是为数不多的真心待自己的人，便把喜欢上秀芬这事告诉了他。二叔一听倒是来了劲，便把家祥拽到地头上，准备给他这大侄子出出主意。

“家祥，我跟你说，这种事情你二叔我啊可是相当在行。”他说这话家祥自然是信的，不然就凭二叔这长相和人品不可能娶到二婶那样俊的女人。

“二叔，我该咋办呢？”十七岁情窦初开的男孩总是免不了羞涩。

“我跟你说，这小姑娘都招架不住别人对自己好，你呀，得对她好。咱家不是养了两只母鸡吗，你早上趁大家都没起的时候，去鸡窝偷上几个鸡蛋送给她。这鸡蛋可是稀罕玩意儿，她要见你送她这个，还不得对你有点意思啊。”听完二叔给出的这有点馊的主意，家祥觉得还是可以一试的。

第二天，他便起了个大早，偷了鸡窝里还粘着鸡屎有点热乎的蛋。他用衣服边擦了擦，放进了衣服袋。他走了四五公里到了秀芬那村，这时路上已经有了很多要下地干活的人。

说来倒也是巧，他刚到村口便碰见秀芬要去地里。他一下子脸红了起来，本来他是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告诉她的。可这一见面，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秀芬，我是你们邻村张家洼的，那天看电影时我们见过的。”

秀芬自然是不会忘记他，毕竟家祥长得还是很出众的。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那稍微有些厚的嘴唇，都使秀芬记住了他。

“恩对，你找我有啥事吗？”

“那个秀芬，”家祥把手探进去口袋，摸到了早上偷得鸡蛋，“秀芬这个给你。”说着便把鸡蛋放到了秀芬的手上，“秀芬啊，这个是我家的鸡蛋送给你的，我先走了。”

秀芬望着家祥匆匆跑远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这俩白白胖胖的鸡蛋。脸上突然起了潮红，嘴角泛着一丝的笑。

自此之后，家祥便经常来给秀芬送鸡蛋，秀芬不傻，她自然是知道家祥的心意的。

“秀芬，咱俩去看火车吧，镇上刚修了铁路，那火车呜隆呜隆的，可好玩了。”家祥在这天决定跟秀芬表明心意。

“好呀，我也没见过火车这新奇玩意儿。”

两个人走了七八公里地，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家祥觉得这辈子能这样快乐过，死也足惜了吧。

“家祥，我给你讲个事。去年有人来给我小姑说媒，说对方是开火车的，你想啊，这开火车多神气啊。我们一家人自然是都愿意这门婚事的，没成想嫁过去之后才知道他们家穷得连个坐的凳子都没有，还有个不能下地走路的婆婆。”秀芬说到这儿，突然顿了一下。家祥看着秀芬，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家祥，俺娘说，穷不吓人，怕的是有拖累。这女人这辈子就是图嫁个好男人，这要是嫁给有拖累的男人，这辈子怕是完了。”秀芬说这话时，眼里到泛起了泪光。

“秀芬，你要嫁给我，我保证会对你好的。”家祥并未听出秀芬的话外之音。

“家祥，那你疯了的娘呢，我要有个疯婆婆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秀芬说到这，眼泪便憋不住了。

“家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也是真心对我好，可我娘真的不想我遭那样的罪。我们村长已经来我们家提请亲了，你还是去找其他的好的姑娘吧。”

火车轰隆轰隆的驶过，家祥什么也听不到了，他觉得他的心里又空了一大块。

这村里人都知道家祥看上了隔壁村的姑娘，也都知道像他这种有个疯子的娘的人，没几个姑娘愿意嫁。

他二叔知道那姑娘是因为他这疯子老娘才不愿意嫁给家祥的时候，便逮住他娘扇了两巴掌。

“你这疯婆子，都是因为家祥才娶不上媳妇的，你怎么还不去死。”

家祥的娘受到了惊吓，蜷缩在地上，像一团丢在地上的稻草一样。不过她知道是因为她，她儿子才娶不上媳妇的。她摸着自己黏在一起的头发，看着手指里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泥，她早就活够了，她哪里还像个人，简直就是个牲口。她找了根粗绳子，在那颗绑了她十几年的树上上吊了。

家祥看到他娘死的时候，竟一滴眼泪也没掉。最爱他的母亲死了，他喜欢的姑娘也要嫁给别人了。在这个世界上，终于只剩他自己了，他这一辈子都要一个人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