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再入

剑齿虎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是令人安详的暖色调，橙褐色的雪松木桌纹路间沁着橘黄色的灯光，电风扇有些年头，原本发亮的界面长满了斑驳的锈迹，旋转切碎晕开的黄，奶香和咖啡香交织入鼻，手里的马克杯还温着，细勺一圈一圈搅拌乳白色的奶花。

搅拌暖色的过去。

他又来到这家咖啡厅，巨大的“”memory”镶了金边，剪映出昏黄的落日。他坐在过去常坐的位置上，点了以前和她一起常喝的咖啡，他像以前一样伸手将卡布奇诺推到对面，却发现没有人来接。

冰美式忘了加糖，苦味直钻心底。

没有人再来接卡布奇诺了。

习惯性的掏出手机，手指侧弯，瞬间亮起的屏幕让剑齿虎下意识的眯眼。

2024.8.6 两年，730天。

我还是忘不了你。

时间流逝的感觉令他有些沮丧，墨发沾染上扬起的灰，划开锁屏，一切倒流回2022年。

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间，盘起的秀发捕获夏日的风，少女眉眼弯弯，笑容款款，茶色温眸倒映出他的侧脸，低吮饮吸一口刚烫好的卡布奇诺，她正视他的眼。

少女眸色偏浅，爱意轻微流露便叫人一眼看穿。

“毕业后想去哪？”

“你先说。”

轻轻簇起的眉头如同秀美的群山，明亮的双眸蒙上一层水雾。

剑齿虎喜欢她现在的表情。

“留在上海吧，大家基本都在这块。”

秀眉一挑，她毫不避讳的对上他的视线。

“那你呢？”

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探究。

"我？"心中突然一片慌乱，他别开眼，脖间浮上一层不自然的潮红，“去叙利亚。”

“”我已经拿到了offer，我要去叙利亚，做一名战地记者。”

“他们所受的苦难，应该被人看到。”

一片沉默，剑齿虎低头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下意识的回避百灵鸟不加掩饰的视线。他过去爱她那双凌厉的眼，爱她的伶俐与直率。

他爱的一切此时都让他显得无比窘迫。

往日淡然如水的他仿佛在突然间被窥破了伪装，敏感的心被赤裸裸的暴露出来。

过去出口成章的他仿佛被掐下了静音键，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支支吾吾的无法开口。

“晚霞真美。”预出口的话转了个弯，他苦笑的盯着杯底残留的咖啡渣，试图搜寻相对温和的词语。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不够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过去和我说过不喜欢异地恋。”

“我尊重你的梦想，也支持你的决定。”

“你狠不下心来做的选择，我来替你做。”

语气平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她没有移开视线，素手搅拌着未喝完的咖啡。

他悲哀的发现，他读不懂那双浅褐色眸子背后的情绪。

她戴上墨镜，吻了吻他的侧脸。

“你说的对，晚霞真美。”

她像过去一样和他互道晚安，像过去一样聘聘婷婷的走远，推开门的刹那，习惯性的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和过去不同的是，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这和他预想的不同。

服务生送上附赠的黑白照片，是她向他吻别的画面。

“先生，您的女朋友真好看。”

剑齿虎突然觉得嘴里的咖啡苦的发涩。

卡布奇诺一口未动，奶花随着地壳的运动轻微的起伏，笼罩在暖色灯光下，显得甘美无比。

剑齿虎突然没了喝咖啡的兴致，套上大衣，围上围脖，压低帽檐，出门的时候似乎撞了人，但他今天没有心情说抱歉。

无缘再见的人，说了抱歉又能怎样呢？

于是他起身拥入黑暗。

提前结束一天的工作，百灵鸟习惯性的伸了个懒腰，低头看向电脑边缘的时间。

正常吃晚饭的时间。

警局高强度的工作早已打乱百灵鸟的作息，她下意识的想要吃点什么，肚子却感受不到饿。

跨上自行车，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乱逛。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今晚她不想回家。

不知不觉就骑到了过去和他常去的咖啡馆，两年了，几乎算得上容颜未改，只是她的身旁没了剑齿虎。

仅此而已。

她停稳了车，快到门口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似乎有人发消息，她垂下眸子插进口袋去掏兜里的手机，门突然打开了，肩膀被人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回眸，只觉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再看，已经淹没在黑夜之中。

十五六岁的百灵鸟大概会抓着剑齿虎的胳膊和他吐槽半天。

可她已经二十七岁了。

她也不再是百灵鸟了。

老去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就像昨日还光滑如雪的肌肤今天突然生出了皱纹。

而有的人就和她脸一样，即使她用了尽办法也无法再让他回来。

手里拿着手机，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屏幕上跳动的信息她突然也没有兴趣去点。

2024年8月6日，两年了。

她推开木制的门，熟悉的感觉再次铺天盖地的涌来，她挑了过去他们常坐的位置，上桌的客人似乎刚走，桌上的咖啡还没来得及撤走。

冰美式和卡布奇诺。

她盯着桌布的边缘，突然有些发愣，直到服务生拿了菜单，她才从自己冗长的思绪中抽离。

“黄小姐，两年不见了。”服务生还认得她，开口仍然是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转音的地方略带一股法国腔。

是啊，两年不见了。

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想了想又鬼使神差般的换成了冰美式。

刚入口时猛烈的苦涩让她几乎要吐出来，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大概是疯了。

剑齿虎怎么会喜欢喝这种东西。

剑齿虎，他........

她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她记得她两年前就坐在这个位置，同样的地点，不一样的时间。

她说的是“我尊重你的梦想，也支持你的决定。”

她没说的是，可我不理解。

为什么，要放弃我。

她的队友总说时间能够治愈一切，她曾深信不疑，她以为他做到了，可即使过了两年，当回忆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汹涌而来，她还是像两年前一样不知所措。

她应该做什么？

她掏出手机，突然想要给谁打电话，却不知道打给谁。

手机突然震了震，她按下接听键，习惯性的望向窗外，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窗外的人摘下帽子，他似乎晒黑了不少，多出的几缕皱纹使他显得有些老态，他变得成熟了很多，她却仍能一眼将他认出。

剑齿虎。

他似乎没有看到她，冷静的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百灵鸟死死的盯着窗外的人，脑海中一片空白。

“百灵鸟? ”

“嗯？”

她张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无数次设想过自己和剑齿虎重逢的样子，在特种兵学校，在警局，在不知名的街道。

却唯独没想到在这。

唯独在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顿了半晌，才恍然想起自己应该说一句好久不见。

说出口，却变成了我很想你。

门外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

那一刻，她和他四目相对

百灵鸟记得自己昨晚没喝酒，今早醒来的时候却有眩晕的感觉。

熟悉的雪松纹路，叶片摩擦发出吱呀的声音，六七点钟，天还只是蒙蒙亮，昨晚未喝完咖啡不知被谁打翻，滴答滴答的向地上淌去。

她在咖啡馆过了一夜。

她下意识的想要伸个懒腰，右肩却有被压制住的感觉

她偏头看去。

剑齿虎趴在桌上，碎发凌乱，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俊朗的侧脸，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搭住她的肩，大衣披在她身上，他的衣领半开，脸上，手上，锁骨上，全是她的口红印。

她昨晚干了什么。

瞬间放大的动作似乎将男人惊醒，他用手揉了揉眼底的淤青，却没有松开搭在她肩上的手。

“早安。”

“我也很想你。”

她假装偏头去看初升的阳光，眼尾却忍不住泛了红。

原来，二十七岁的她和十五六岁的她一样，面对他还是会溃不成军

原来时间并不能让她忘记一个人，反而会让她对他的思念一寸寸加深

直到现在，再入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