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应该给我起个名字的。”男人说，他给医生夹了个鸡腿 ，塞到米饭里。半只鸡和蘑菇虫草从早上炖到现在，酥到了骨子里面。
医生任由男人自作主张给他做了碗鸡丝拌饭，他思考了一会：
“H2541和K096，你喜欢哪一个？”
“虽然名字也只是个代号，但您的起名风格还真是特殊呢。”男人笑眯眯地盯着医生，往自己的碗里舀了两勺子青菜。（医生：你现在消化功能不大行，先吃点正常的清淡的食物吧）
他还用不习惯筷子，吃早饭的时候让它和地面来了几次亲密接触。
“神明统治时期留下的习惯。把接收过的病患、得到的奖品、见过念念不忘的事物、可能有用的信息都编号记下来。”
“我不确定你是哪一种，所以你来选吧。”医生沉迷干饭，从始至终没抬过头。他能够想象男人的手肘撑在桌上，正偏着头，到肩膀的黑发披散却并无女气。半个月的相处，只有医生帮他买衣服逼近砍人边缘时，他才真正站直过。对于比医生高半个头，有着宽阔坚厚的肩背的男性来说，不管是铁笼子还是礼物箱都太过于狭小了吧。
“H2514吧。”男人迟疑了会。
医生莫名地感觉此时动画里黑色的怨念条挂满了男人的背景，他犹豫着抬头，仿佛是受到许久以前的影响，他伸出手摸向男人的脑袋。
H2514轻轻向后仰了三厘米的距离，但他很快遏止了自己抗拒的举动，转而用头轻轻蹭着医生的手。这原本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动作，就像你不会看到草原上的大猫对陌生人毫无保留地露出自己的腹部。
医生的指尖划过男人的脸颊和下颚，停留在被包扎过的脖颈处。有一瞬间——极短的一瞬间，医生生出了掐紧那只手的冲动。
“这算是您第二次的亲密举动了吧，医生。”男人好像毫无察觉一样，甚至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这是不是代表您的想法改变了？”
“这并不是你所定义的【亲密举动】。”
“这是…在神明的注视下签订誓约。”
“这是在神明的注视下签订契约。”
银色的月光下，跪坐在殿堂中的两人如此约定过。话语扎根在心，恨意的种子悄悄埋下，被希望和光明掩藏，无人发觉。
他曾经以为真的能得到自由。
“有些人认为…神明是不存在的。”男人轻轻地说。
“当然，如果您认为有的话，我也这么以为。”
是的，神明已经不复存在。祂的历史和生命一同被抹去，地面上渺小的信徒从此不再仰望天空，他们将视线投向城外，利用能力杀死魔物，寻找污染的
根源。原来的隔离区被拆除（谁知道里面的人都去了哪里呢），十二城建立起城外的庇护所和卫星城，大规模宣扬勇者论。于是人们，容易遗忘的人们，似乎就忘记了曾经的崇拜憎恶和牺牲。
医生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于是他主动去往地下城区。
无所顾忌。
“H2514……好好吃饭吧。”
“神明在天上看着呢。”
【时光】监视器第三次闪烁。
“苏先生，医生真的没问题吗？”
医生是不知道【时光】里这场关于他的谈话的。他美滋滋地干完了饭，把洗碗的工作交给H2514，自己跑到地下的收藏室。
“H2517先生，希望你最近的睡眠质量有所改善。每天饭后一支药剂不要忘记服用——抱歉，我最近事情比较多，忘了准备你特殊的饭食了，H2514做的鸡肉是不能分给你的，相信你也不会喜欢。如果不嫌弃的话，试试我没用的右手？”
黑暗中的动物羽毛尖竖。
“滚…不好吃……别逼我啊……”
“所以对你们这种生物来说，伪装成人类真是辛苦呢。”医生熟练地划开自己的右手，在它的鼻下晃了晃，“我不好吃的话，苏一衡就好吃了？难为你们成天交流感情还要小心翼翼的。”
尖牙刺入手掌。
“果然，进食后羽毛就收回去了呢。魔物化只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出现，【时光】大概是不会准备食物给你的。”
医生把手拔出来，不过几秒时间，那个伤口就已经复原。
“向【时光】学习，之后的一个月大概都是不会给你准备食物的，好好珍惜这次吧。记得每天吃药，等着苏一衡把你领回去。”
“放心，他会来的。”
阁理坐在那张床上，唇齿间还有血液的味道。食物正站在旁边，那张冷硬的脸上因为一副金丝边眼睛而变得稍微柔和了些。
是很强自愈能力的医生，右手手腕侧却有一道疤痕呢。
它咧开嘴笑了笑，嘴里尖利的牙齿让医生有把它们都翘掉的冲动。
“谢谢你啊，医生。”
至少这个感谢是真实的。
医生想。
魔物不进食也可以保持半年以上的生命，然而思想会越来越钝化，直到和最开始一样变成只知道杀戮和吞噬的怪物。
没有人会想和魔物共存的。
除了苏一衡这个被美色诱惑了的蠢货。
医生扶额，想起H2514的黑色眼睛，心情稍微好了些。感谢那些【临时使用】的人没伤到他那张脸，使他身上至少还有一块地方能看。但他们也毫不留情地对他身上的部分任意使用。
（苏一衡：你这个被美色诱惑的蠢蛋，还不知道自己捡了什么回来吧）
“有应激反应、恐惧封闭、恐惧金属制品的症状……我可不是心理医生啊。”
“这种东西大概不是用能力扎一针就能救好的。”
医生念叨着，拉开移动地面走上一楼，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但是还是留着观察观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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