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洲港。
星夜无风,洛宸率部亲至港口送行。邝露一身戎装,胸前的徽章即使在暗夜里亦未曾泯灭辉光。
“航图看过了?”
“嗯,已经记住了。”
“那就好,首次驾驶潜舟,一切小心。”
“将军放心,属下一定让这些潜舟平安抵达津港。”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邝露抬头。
“我是说,你自己要小心。”
“好。”邝露言毕从制服的上衣里拿出一物:“水下作战不比在陆上,请将军收下。希望在关键时刻,可以护佑将军无虞。”
洛宸看着那颗晶莹的明珠,隐隐泛着幽蓝的光泽。邝露松开手,银制的细链垂落在洛宸指间。
“这是……避水珠?”洛宸迟疑了一下。
邝露微笑了一下:“时间不早了,该出发了。将军珍重。”
邝露转身,望了一眼漆黑的海面。水下已布列着数艘潜舟。就在这时,一节透明的舱室升至水面以上,舱门打开,温岚从里面走了出来。
邝露望着她笑了笑。寒铮先行下潜部署,只来得及与温岚在潜舟之中告别。两人不约而同地拥抱了彼此。
“一切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会的,你也是。”
邝露走至外舱,舱门关闭,随着高度的缓缓下降,慢慢消失在水面。
洛宸望着水面上最后的一丝涟漪归于平静,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祈祷。
水下寂静无声,潜舟没有启动那沉闷悠长的鸣笛之声,无法以贯往正式的仪礼和岸边的同僚做最后的告别。它们无声无息地启动,宛如一条游鱼在深海里劈开波浪潜行而去。
负责控制机械的邝露在舱室内左满舵,潜舟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微微偏过了方向,从南转头,朝着东北向航行。
在一望无际的海底里航行,就如掉落在了一个无法醒来的梦里。邝露坐在深深地海里,听着潜流呼啸的声音,长路漫漫,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越往北,海的颜色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平静。潜舟还在下潜,越往纵深挺进,大海似不再有生机,成为凝固的乐章。
半月屿。
“都准备妥当了吗?”洛宸问道。
“回将军,已经准备妥当。”温岚微微行礼回道。
“好,我带他们下去。你和其他军士留在岸上配合我们。”
“是。”
待海面浮现出血红之时,水面下的厮杀正在进行着。果然,这些没有种族,没有域届的隐形杀手,是帝国的利器。
原本以为失去了潜舟那样的利器,靠什么来制约复族军--那些弄潮的好手。不曾想,竟可以用这些人来克服翼族水性欠缺的短板。
温岚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与南地其余几翼参战的同僚,在海面上结成网阵低空盘旋,密切监视着水下敌军的动向。羽箭自耳边呼啸而过,将那些浮出水面企图逃生的复族军重又射落回水中。
水下战事正酣,复族军已自乱了阵脚。他们惊恐的眸里,倒影着一具具惨白瘦削成骷髅状的小矮人,它们眼睛**,没有毛发,皮包着骨头,肩胛骨突出得似是要穿透自身的皮囊。这些不知从哪里来的怪物,如潮水一般涌向他们,扑到他们的身上和脖颈处撕咬。
锋利的牙齿刺穿了复族军的脖颈咽喉,场面已经混乱到挥剑乱砍的地步。水下尽是被削断的残缺四肢。即便是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那些怪物居然像不怕疼一样,死咬住不放松。
直到它们的心脏被利刃穿过终止了跳动,才可以阻止它们的继续进攻。而死时的它们,依然搂抱着敌人,牙口大开,场面甚是诡异。
洛宸手执杏黄色令旗,于水中挥动指挥着这些他豢养的“军士”一批又一批从各个方向发动进攻。而那些苍白瘦削的怪物,仿佛不怕死也不知疲倦般地有序涌入攻击轨道。
身边是幽灵在撕咬,头顶上方是未能逃离而被射落回水中的同族。他们的内心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正当复族军节节败退之时,一道耀眼的金光劈开了层层阻滞。
剑气所到之处,那些还在肆虐的幽灵,化作灰白的烟雾消散。临死前,水中依然叫嚣着刺耳的声音。
“少主……”尚存的水族将士们望向来人,本已空洞的眼底,霎时重燃起了光亮。润玉一身银白色战衣,自复族军后上方而降,停在阵前,手中佩剑横握,剑刃上似有金砂流转,光芒不定。
那些“幽灵”似是感应到了一股强劲的力量,就在润玉的周围游走着,不敢上前。
洛宸见来人,将令旗交由副将,抽出佩剑。对峙只须臾,进攻一触即发。一黑一白两道身形,速度皆是极快,一蓝一金两道剑影织出万千电光。
二人齐齐退身之时,佩剑于水底划过,强流涌动,螺旋状的水柱腾起。两军兵士皆被迷得睁不开眼,有一些体态轻盈的“幽灵”被搅入漩涡之中。
水面上更是炸裂开来,打湿了尚在低空盘旋的翼军的羽翼,离炸点较近的几名军士,飞得不稳险些坠落。“快!上升高度!”温岚厉声命令。翼军不顾被水浸湿后的沉重双翼,猛力拍打着升空。
水面下的打斗还在继续,二人皆已负伤。而洛宸在水下的战力,渐渐出现了颓势。润玉纵剑当头劈下,洛宸横剑格挡。洛宸注意到,此刻他的眼睛被血红浸染,几乎没了眼白!
就在洛宸微微错愕的瞬间,润玉加力将剑压下。眼见就要切入洛宸的咽喉,一抹蓝光自洛宸胸前钻出,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透明屏障,将那剑弹开。
润玉收力回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居然是……
“这是……她给你的?”他的声音压抑而暗哑,隐隐透着莫测的情绪。
“什么?”
润玉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扼住了一样,连在水中都觉呼吸困难。他捂住左肋后退了几步,鲜血染透了银甲。
那一刻,他只想挥剑震碎那层只有他才能动摇的屏障。然而并没有,他的眼里流露出哀伤的光,落寞地回身。佩剑一挥,荡出了一条沟壑,复又被走石垒起。
复族军纷纷随着那道白影,迅速游开。不多时,幽深的水下重归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