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潜至水面下一定深度的时候，会觉分外难受，耳中也不清明。今夜下潜却格外顺利。邝露正自奇怪，心口泛起了一丝凉意。她下意识地按了一下左胸的位置，那里是一颗夜明珠。
她苦笑了一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随身带着它。还记得那串手链在自己去到军政司的时候，被收缴上去了。自己离开军政司后，还是洛宸把一应物品还给她的。
其中，就有那串‘月光石’手链和那件‘水天一翼’。邝露只觉周身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包裹着自己，她伸出指尖轻轻探了探。触手所及之处仿佛有一层富有弹力的薄膜，却未曾阻碍她的前行。
还记得午后将测音仪投在了此处，探测器下面有固定的装置，应该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邝露逆着水流继续寻找着，就在离岸不远的一处石缝下寻到了那枚贝壳。它安静地躺在石丛角落，宛如上好的釉瓷，泛着白皙柔和的光。
邝露将其收好便迅速游开，回程的一路上，富有节奏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回到住处，邝露将收录的声音回放，对着密本将记录的声音译成翼族语。解文过程中，她的神色微微变了变。
将军府。
洛宸今夜回来得晚，尚未休息。刚刚解开外氅，突闻窸窣响动声。出了房门，左右无人。微微挪动了脚步，一道黑影闪过，身形如鬼魅一般迅捷。
洛宸抬手，那人灵巧回旋避开。待洛宸反身再行发起攻击时，来人轻轻格挡转至身前，揭开覆面。小而清晰的声音:“将军，是我。”
“邝露？怎么是你？”
“事急从权，不方便在营中面见，还望将军见谅。”邝露简短地解释道。
“快进来。”洛宸侧身。
进入厅室，洛宸将门掩好。“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
“将军，复族军将于明日破晓发动进攻。”
洛宸面上神色微微变了一变:“你是如何得知的？”
“其实……其实我也不太确定……”邝露望着洛宸略带疑问的目光，复又继续:“将军可还记得，那日你我在海边，我问将军是否有听到什么声音？”
“当然记得。”
邝露点点头:“起初，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声音。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洛宸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断她。
“那是水族人沟通的方式，虽远在千里，亦可清晰传播。而母亲遗留下来的那本手札，就是水密的基础解码。”
邝露只挑重点在说，然而也足以让洛宸震惊无比了。
“所以，我连夜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可以记录这种声音的仪器。当然，不可能像寒铮他们的机械设计得那么复杂。今日午后，我与温岚巡海之时，将其投入深海固定，方才刚取回。依据他们发声的频率和水流的速度，这是译文，请将军过目。”
洛宸浏览着那简短解码后的翼族文字，邝露补充道:“之所以不敢公开在军中说明，一来是时间过于紧迫，二来是怕自己万一判断有误，会给将军决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邝露，我相信你。”洛宸简洁明了:“我会通知军中连夜部署。”
“是，将军。那明日我……”未待邝露说完，洛宸截住了她下面的话。
“邝露，明日……你还有个重要的任务。”
邝露略带疑惑地看着洛宸。
“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需要你回一趟北地。”邝露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你和寒铮带潜舟回去，等到了津港，天翊会在那里接应你们。”
邝露还记得，泊烟礁一役翼军奇袭失利。那个时候，他们几个人都参与了那场战役。如今，恰逢紧要关头，洛宸居然调走了两位高级别的将领……
“将军，若消息可靠，明日破晓与复族军开战，我与寒铮都不在军中，那……”
“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邝露垂眸微笑了一下，她忘了，他不是别人，他是洛宸。
“是。”她微微行礼。
“邝露，这个给你。”邝露抬眸，一枚玉佩静静躺在洛宸的手心。色泽通透，雕工精美。一对双翼栩栩如生，中间嵌着一颗可转动的珠，于静夜里闪着幽幽暗彩。
她认得那是什么，那是菁翼王族的通灵古玉，也是君后妙黎最值得称道的嫁妆。
“将军，这……”邝露没有去接。
“邝露，这一次任务不能与你同行，愿这枚古玉可以陪在你身边，护你平安。”
邝露闻听洛宸此言，倒是自己想多了。
洛宸走到邝露的身后，将玉戴在邝露的颈上，质地精纯，触感温良。
“邝露……”洛宸略带疲惫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我知道你还没有考虑好，所以不会强迫你做什么。这枚古玉代表了我的心意……”
邝露的手迅速按在了颈间玉上，“将军……”她急切道。
洛宸的双手稳稳地覆在她的双肩，仿佛有种安定不容拒绝的力量:“邝露，你先别急着摘下。旁人都是先接受一个人，再接受所赠之物，可我不想和他们一样。此一往返，多则月余。待回程之时，如果再过一段时日，你还是无法接受我，到时候再退还给我不迟。”
洛宸的手臂自背后虚环住了邝露，小臂横在她的锁骨前方。
“可是眼下，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呢？”
邝露站在这个看似虚无却温暖到可以安定人心的环抱里，一时竟无法推开，也无法多说出一句拒绝他的话。
她只愿，他们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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