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见

已是五月中旬，南地一片郁郁葱葱。

邝露和温岚不日抵达逸洲，此次回程她们由陆路辗转水路颇费了些周折，好在一路倒也顺利。逸洲是南海诸岛之中面积最大的岛屿，而南海则是水族世代居住的地方。武陵军于数千年前征服了水族，派军队在此驻守。逸洲有着南地内最大的练兵场，邝露返程后，没有直接回自己在南地的处所，而是来到了这里。

站在岛上望着茫茫海面，邝露陷入了沉思。武陵军于数千年前击败了鸟族，征服了水族。说是征服，其实是铁腕镇压那些想要复族的人。在翼族眼里，他们是叛乱者。水族人体格多弱小，但敏捷聪慧。翼族人水性大多不好，于是就利用了水族人先天的优势，为了能让自己更好地在这片土地上进行统治。千年来，水族人或被贩卖至翼族贵人家中为奴，或在码头上卖苦力解决温饱，也有一些原有不小势力现在没落的后世，经营家中的小本生意。当然，也有为了求荣出卖族人，为翼军做监视者的。虽说翼军统治下，允许部分没落的大户经营自己的小生意，但如粮食木材这等物资，翼族绝不假手于水族人。数代世袭下来，水族被翼族奴役了已有上千年。

邝露微微蹙眉。她明白，她既是云浮翼族之人，也是武陵军人。没有人会成全她这悲天悯人的心思，在他们看来，她所向往的平等和善意，就是妇人之仁。族人遵循的只有强者当道。她初来南地之时，经常看到水族人被翼族的贵族公子们欺霸凌虐。而那时的邝露，人微言轻无法制衡动荡。直到现在，她在军中有了一席之地，说话也有了不轻的分量。

由于南地多动荡，因此在遵循云浮整套的法度之外，又订立了一些适用于南地的法度。邝露来到南地后，加以修订完善，倒也让两族之人过上了几年相对太平的日子。然而小的骚乱时时会有，毕竟有些东西，是法度约束不了的。

邝露巡视了一圈，乘船来至岸边。如果没有着急的事情，邝露更愿意步行回处所。处所离岸不近，回去的一路上需经过几条街市，邝露不愿骑马打扰那份平静，同时也更愿意走走，看看街上的人情。她只希望翼水两族人能够和平共处在这南地之上。

穿过了几条街，距处所不远的地方，又是一片清幽。这一片是南地武陵军中将士处所的聚集区，自然出于为了给大家提供更好休息的目的，始建时便选址在此。

拐入处所所在的那条小路时，听到了不远处的鞭声。邝露暗自奇怪，这片宅区不是练习之地，怎会有如此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听那鞭声，也是一声清脆，一声沉闷。想罢快走了两步，只见就在离她处所不足百米的地方，一个骑在马上的翼族军士正在抽打地上的人。

那人穿得单薄，身上多处衣服已经残破。鞭痕之处渗出的血迹，染透了月白的衣衫。看不清他的脸，看那身形，应该是水族人。他虚抱着肩膀微微闪躲，却又能躲到哪去。

“住手！”邝露一声清呵，翼族少年闻声，手里的动作微顿了一下，回身见是邝露，立刻跃下马行礼:“参见少将。”邝露看了他一眼，纯翼将领述白。于是点点头，问道:“这是何人？”

“回少将，属下见他在您和岚将军的处所外逗留，便问他是谁家的奴役。谁知他答不上来，不知此人是何居心，属下怕是水族的探子，想将其带回营部里问询。谁知他执拗不肯随我回去，故在此教训了他。”

“呵……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地上之人疼痛之下微微抽搐，倒吸冷气，强忍到:“不过是滥用职权，动用私刑罢了。”

邝露见他已经开始发抖，这五月的天气不至冷得如此，应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于是无心再判他俩的官司，轻声道:“把他带回我的住处吧。”述白没有动弹，邝露不怒自威:“这是命令。”“可是属下怕他……”“救人要紧，我们也没有证据。先把他带回去。”邝露言毕，转身向门口走去。述白清楚，这位少将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的了，她不会再说第三遍。于是识趣地背起地上意识模糊的男子，进了邝露的处所。

这是述白第一次来邝露住的地方，处所不大，倒是格外幽静。屋前和两旁栽了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邝露军务繁忙，也难为她抽时间打理。

“就把他放这里吧。”一声清丽的声音，将述白的思绪打断。打量了一下，这是西角屋的一处偏房，距主室有一段距离。邝露展开

了一床雪白的蚕丝锦被，铺好后回身示意他把人放下。

述白犹豫了一下，“少将，他如此……不如……”邝露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一点没有忌讳和嫌弃之意:“无妨，就放这吧。”述白依言将背上男子放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邝露见他不走，觉得好笑:“你去忙吧，这里我来处理就可以了。”“可是少将，万一……”“万一什么？他都被你伤成这样了，还能如何？再者说，就算有什么，我你还信不过吗？你先出去吧。”述白暗暗自嘲，似乎忘记了她是武陵的少将，忘记了她绝佳的身手。“那属下告退了。”述白把门带上的时候，只看得清邝露侧脸的轮廓。她望着床上之人，神色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