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设宴

往训练场后，经过一片长长的回廊，便是耀灵殿。云浮为战绩卓越的将士庆功或是宴请尊贵的客人，都会在那里。温岚欢欣雀跃地一路都在小跑，时不时回身转向邝露笑。邝露收回了看向廊边花木的目光，报以温柔一笑。

“露珠，好久没回云浮了，你好像并不是很开心啊，怎么有心事？”

“没什么，咱们这一路奔波，就是觉得有点累了。”邝露淡淡微笑。

“累了？你啊～”温岚眯起眼睛一脸的坏笑“素日里征战都没见你说累，今日不过表演一场怎就累了？可见你和我交流都如此的没诚意。”温岚边摇头边摊手。

温岚这副故作埋怨状的样子，让邝露展颜一笑。邝露抬手，纤细的手指掐了掐温岚的侧脸，无限宠溺。算起来，岚儿只比她小了不到一岁，想来大抵是她性情如此。有的时候，她真的很羡慕温岚的无忧无虑，仿佛天大的事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可能，是自己思虑过重了吧，她如是想。

片刻间至耀灵殿，殿内并排陈列着数张桌案，暗纹帷幔垂落，案上琉璃盏内，一应精致的吃食俱全摆放。

今日的耀灵殿，大概是为了迎接新士，不似往日那般透着或庄重或压抑的气氛，推杯换盏，热闹非凡。也可能是年轻的男孩子多了的缘故，祝酒笑闹声不绝于耳。军中纪律严明，不宜纵酒，因此今日案台陈列的也都是些果酒，平添些意思而已。诸人皆着玄色劲装，和脸上明媚的笑不甚合适。

这耀灵殿，见证了数届学员血腥背后的荣誉。他们初出茅庐，并未曾亲身征战过，眼下云浮宴请他们，自是欢声笑语不断。

邝露喜静，只在角落里拿了杯清茶浅饮。看着温岚在人群之间畅谈，邝露微微笑了笑。温岚平日里和异性的关系就很好，很多事也是她凭着不浅的关系就料理了，倒是省了不少心。换做自己，如此清高自持，可能撇不下面子去建立维护人际关系。

正想着，温岚不知何时转至自己的身边，拿了一碟绿豆糕给她。邝露怔了一下接过，温岚笑笑:“放心吧，我已经尝过了，是你的口味。别只光喝茶了，空腹喝对身体不好。”

邝露动容一笑，温岚其实并不像平日里看着那么大大咧咧的，她实际上是个蛮细心的姑娘。邝露来自北地，习惯的是入口松软而不加油脂的绿豆糕。太过甜腻的点心，她是吃不惯的。她们常年驻守南地，邝露虽也慢慢适应了那里的气候和饮食，然心中最爱的一直都是这种口味的绿豆糕。毕竟在南地，买不到地道的。邝露自己会做，却鲜有时间。严阵以待的日子，统一的着装，艰苦的训练，除了靠意志坚持，是温岚给了她温暖。

“岚儿，谢谢你。”邝露不会多言，温岚知道，这一句比千言万语更真挚。

温岚见此景，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马上开怀为自己解场:“不要太感动哦，人家只记得住你的习惯，从来记不住别人的。”

听到这里，邝露神秘笑道:“真的？真的除了我的习惯，别的记不住么？嗯？”说着就要把手伸向温岚腋下……温岚见状，知晓邝露又要“惩罚”她，马上握住邝露的手腕:“好露珠，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哈哈……哎呀～”邝露收手，脸上难得一见地显现出属于她这个年龄女孩子该有的快乐。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分享一下？”

“洛宸前辈……”温岚喏喏，缓缓敛了笑靥，向来人行礼。邝露闻言回身，颔首致意。

来人正是云浮城的上将军洛宸，统掌南北全境兵权。洛宸同出身菁翼贵族，为人谦和有礼，不骄不躁。虽然年长不了她们几岁，然而已经跻身于武陵军团的上将。邝露抬首看了一眼，短暂的目光接触后，便收回了。毕竟，在整个云浮城，是没有人敢直接与洛宸长时间对视的。邝露从他的身上，虽然感受不到一丝统领部队之人的戾气，然而却隐隐觉得，他并没有外表那么儒雅随和。

“让将军见笑了，不过是女孩家平常的一些玩笑罢了。”邝露温言回应。

洛宸的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既然是女孩家的秘密不便透露，在下就不唐突多问了。”

温岚灵光，行了一礼:“将军见谅，属下刚在席间看到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想过去打个招呼。还望将军容属下先行告退。”

洛宸点了点头，微微侧身。温岚借路而过，在洛宸的身后，如释重负地望了望着邝露，眼中尽是看似复杂又十分明了的意味。

邝露看了一眼温岚远去的背影，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又有一丝嗔怪。

隐隐察觉到了眼前这个女孩隐秘的紧张，洛宸知道她是鉴于自己的身份，于是便道:“今日云浮设宴，你也不必因为我也在席间就觉得拘束。非战时，哪里来的那些等级之分。”

邝露点头回应:“是。”

洛宸打量了一下邝露，柔声问道:“邝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北地之人吧？”

“是的，属下是北滨海城人士。”

“北滨海城，我去过那里几次，气候宜人。调你去南地，应该不太习惯吧？”

“多谢将军关心，刚刚去的时候，的确有些不适应。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你去南地几年了？”

“回将军，三年了。”

“三年……你刚进军团的时候就被调配到了南地……”

历届学员人数众多，邝露惊讶于他将自己入选军团的年份记得如此清楚。她报考的那年，正逢家中变故，不知往何处安身。那时她刚刚展翼，一时之间懵懂选择了一条在当时看来最好的出路-武陵军团。

“将军的记忆力真好，属下的确是刚进军团的那年就去了南地。”

“南地不似北地安逸，你在那里会得到更多的锻炼。日后对你的晋位也有益处。”

南地多战乱，短短几年的时间，邝露的衔级从士晋为少将。她所求不多，原只求一处容身之地。不曾想，如今已是军中同龄人之间的佼佼者。

“邝露不求高位，只求守护家国，以保我翼族安定无虞。”

洛宸欣慰笑笑:“你没有野心，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邝露微微蹙眉，不知他所言为何。

洛宸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随即转移了话题:“这次回来，只为了这场迎新会？”

“是的，这一届学员城主极为看重，特传命飞翼令召回我等前来祝贺新士们毕业。”

“原来如此，那……何时返程？”

“回将军，明日即回程。”

“为何如此匆忙？”

行礼之间，邝露斟酌了一下言辞，道:“南地多祸乱，邝露和同伴心系南地，不敢多逗留。作为军中将士，亦不敢有丝毫怠慢。”

洛宸激赏一笑:“好，那明日，我到十里亭为你和你的同僚们送行。”

邝露讶然，平静了一下回道:“多谢将军，只是此行只有我和温岚两人，军中事务繁忙，不敢劳烦将军相送。”

洛宸见她推辞得有礼有节，于是不再强求。“也好，那我就在此以茶代酒，提前祝你们一路平安。”

“谢将军……”邝露抬腕，饮下杯中已微微凉了的清茶。

“时候不早了，属下告退。”

“好。”

洛宸望着邝露远去的背影，线条利落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