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之砚知道水面幻化出的景象正是宇凛的日常生活图景，听祝炫说过多次，也见过好几次，发现每次看到的画面并不相同，静静观看了一阵，才取了水，坐回案几旁边，“我有一个猜想。既然水井联通这里与宇凛，能否通过水井找到宇凛？”
祝炫灌了一口啤酒，看着晏之砚把黑晶瓶收入木盒里，缓缓道，“你想要试试？”
晏之砚食指敲了敲案几，“你说过，这个地方平时是被封印的，月亮出来井水升满同时封印松动，此消彼长，宇凛恰好没有月亮且井水枯了，因此我猜测，这里封闭时，宇凛才是开放的。我先前找不到宇凛，可能就是因为宇凛处于封闭状态，或者隐藏状态，因此，要找到宇凛，不仅需要水井作为通道，还要等到宇凛开放的时候！”
祝炫定定看着晏之砚，没有说话。
“宇凛平时是不是像这里一样封印起来了？还是说那些异能者用什么法子把宇凛隐藏起来了？否则一直找不到也说不通啊！”晏之砚见祝炫不说话，回顾一下自己的逻辑，觉得并没有什么漏洞，就直接敞开来问。
祝炫回过神来，摇头道，“我觉得不大可能。我宇凛并不排斥外来人，对外来人都很友好。卫先生也提倡对外开放，交流发展，他在国庆典礼和开年致辞时也多次强调，不要固步自封，要加强对外交流。不管是设封印还是自我隐藏，卫先生肯定不会赞同的。”
“那就不怕外来侵略吗？”晏之砚随口一问，问完又很后悔，人家毕竟有异能者，而且技术发达，防御必定不弱。
果然，祝炫答道，“国防自然是重要的，我家一半以上的材料都是供应国防部。国防各部门和要塞配备的都是最先进的武器装备，为国家安全提供保障。毕竟卫先生早已将以国防为后盾支持国家其它方面的发展作为国家政策来执行。国防力量到位，敢来生事的，来一个灭一个！”
晏之砚想到在水井幻影中看到的宇凛，问，“卫先生来自华夏，拥护华夏的发展理念，将其移植到宇凛，不足为奇。我只好奇，卫先生有回去华夏过吗？他有没有想过建立华夏与宇凛的交流通道呢？”
祝炫没有找到牛肉，将最后一盒牛肉下了，一边在锅里搅拌一边道，“卫先生有没有回去我不知道，但他经常托人从华夏带礼物，每次礼物一到，我父亲和各大部门的负责人都会被请到王城，回来的时候总带着各种有意思的东西。”
原来祝炫是个官二代，这么有权有势，怎么会被流放关到这么个不毛之地呢，晏之砚暗自思量，但很快被另一个信息所吸引：这个神奇的卫先生，可以和华夏互通有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给卫先生带回礼物的什么人？”晏之砚觉得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是一个商人，王城归心楼的主人，名字不详，王城里人称他楼先生。”祝炫想了想，笑道，“这归心楼也算是王城一大奇景了，说叫楼吧，也就是一小平房，我小时候在王城居住，有一次跟我父亲还有卫先生一起去过，里面也不大，没什么装饰，楼先生一个人操持着，也没个帮手。”
晏之砚挑挑眉，对这个跟自己一样做生意的楼先生很感兴趣，于是示意祝炫啤酒喝完赶紧继续。
“虽然店小人少，但归心楼卖的东西都不普通，很受异能者欢迎。我记得我家有一位叔叔在革命之战中被废了异能，一直没能恢复过来，后来是去归心楼买到某种治疗之药才好起来的。因为能提供好东西，王城里的权贵都很追捧归心楼。说来好笑，曾有一位王城首富说愿意给归心楼建造一座高楼，匹配楼里的奇珍异宝，不过被楼先生拒绝了。”
“为什么？”晏之砚很好奇这位楼先生会给出什么理由。
“楼先生说，太麻烦。”祝炫笑了笑，“归心楼名气传开后，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因此生意火爆。但楼先生做生意相当随性，经常开张一两天就关张好几个月，说是进货去了，据说最长的一次五年没开张，大家以为楼先生不做生意了，结果楼先生不声不响地回来了，开张没几天，又消失好久。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而且，因着这神秘感，归心楼不开张则已，一开张必定全城出动，万人空巷，成为王城一大奇景。”
祝炫装了一满碟牛肉，蘸了酱，吃得意犹未尽，还不忘抽空继续科普，“王城的朱雀东街923号，归心楼，从第一次开门营业到我来这之前，一直是一个小平房。那一片都开发出来了，全是高楼大厦，只剩那个小平房，门上挂着归心楼的小牌子，太引人注目了。有人劝楼先生把它拆了重建，楼先生没同意。据说这事惊动了卫先生，卫先生给楼先生建了个院子，花草树木挑着种了些，平日里又有人打理，慢慢自成一景，成为王城里游览散心的一大去处。”
晏之砚想起自个儿还要找铺子换地儿的事，一时没说话。
祝炫看着晏之砚，笑道，“你跟楼先生都是深怀秘密的生意人，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如果找到宇凛，可以去朱雀东街923号瞧瞧，你一向运气好，说不定就真给碰上人家了。”
“那得先找到宇凛才行！”晏之砚隐隐觉得，这个楼先生既然能往来于华夏宇凛两界，应该跟自己一样能穿行于不同的位面，两人或许有些关联也说不定，便问道，“这位楼先生的来历，你清楚吗？”
“楼先生的身份十分神秘，”祝炫摇摇头，“除了做生意，不怎么跟别人来往，只有卫先生例外。”
晏之砚点点头，走到水井边，俯身摸着井壁，感到一种略似大理石般的质感，但是更细腻，还多了温热之感。“还有多久水会枯干？”晏之砚问。
祝炫已经解决掉所有的牛肉，这回正在吃素菜，听到问话后，从肩上拈下一只花瓣，“看这花，等这花不再飘落了，月亮被乌云遮住，这水就开始退。”见晏之砚点头，举起花瓣捻了捻，“等到井水枯干没了，月亮不见了，这花瓣就会枯萎掉，所谓零落成泥碾作尘，就像慕容家经常念的那样，你听过的吧？”
晏之砚眉头一挑，懒得理他，从牛津包里拿出几个布袋，手上涅了一个向月曜树下走去，“先弄一点试试。”
月曜树环绕水井四周，虽然疏疏落落，但数目不少，形成一片树林花海，漫天花瓣无风自舞，宛如仙境。晏之砚目光所及，只觉得似曾相识。
月曜花瓣洁白细腻，层层叠叠拥着白色花蕊，香气清雅如兰，到鼻端才渐至馥郁，如酒似蜜。晏之砚将花瓣丢入布袋，忽然想起，好几年前，他陪着许昙去江城旅游，在一所大学里看樱花，大雨刚停，樱花林中粉霞坠露，他给许昙拍照，年轻的女孩笑容比身后樱花娇艳，比天边彩虹绚丽。
晏之砚还记得，合照的时候，许昙说，希望以后能看遍山河秀色，领略万千风光，不辜负人生一场。
祝炫吃到十分饱才搁下筷子，将剩下的啤酒一口闷了，又去晏之砚一侧的树下晃荡一圈，带回一捧花，“看在咱们已成功合作两次的份上，月曜花如果你能搞出名堂的话，以后我照样负责收集花瓣，收益我可以让你一分，你六我四。”
晏之砚弯腰捡拾花瓣，头也不抬，“我七你三。”
祝炫：“你六我四。”
晏之砚：“我八你二。”
祝炫：“五五分！”
晏之砚：“我九你一。”
祝炫：“......！！！”
祝炫无力道，“你到底要多少？！”
晏之砚淡定道，“只要你不瞎指挥，按我说的来，你四我六也不是不可以。”
祝炫内心翻了个白眼，“成交！”
两人忙着收捡花瓣，速度快了许多，过了好一阵，祝炫眼间花瓣飘落之势减缓，对晏之砚道，“差不多了，我来收尾，黑晶沙你去收了。”
晏之砚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水井处，没有讲话。
祝炫道，“一会月亮没了，这里会再度封印，你要是想陪我到下个月出，我也不介意。”
晏之砚目光从水井移到祝炫脸上，“我要试试这个水井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祝炫本来想让晏之砚吃瘪赶紧离开，不料晏之砚一有想法说干就干，完全不留准备的时间，不由提醒道，“你不是还要卖水给人家？还是下次吧，找了这么久，也不急在一时。”
晏之砚坚定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转身走向一旁的帐篷。
帐篷内是一副极简居家装扮，最深处靠边搁着收起来的榻榻米，两侧分别是一只开着的木箱，内里装着衣物，以及一个装满书籍的书架。中间是一张矮桌，上面搁着一套黑晶杯具，两面摆着软皮垫子，靠出口两侧各一张木架，摆放着各类生活用具。
晏之砚在帐篷内扫视一圈，没有看到黑晶沙，略一思索，走到帐篷背后，果然见到装成袋堆在一起的黑晶沙，压在一辆手推车上。
最靠里的的袋口插着一只信封，晏之砚知道是祝炫画的设计图，抽出来看了看，手一动，信封就不见了。
晏之砚手扶在推车柄上，眨眼间，手推车连同成袋的黑晶沙消失不见。
没一会，手推车又凭空出现在原地。
晏之砚回到帐篷前。飘落的花瓣已经越来越少，祝炫守着装得满满的五袋花瓣，正将最后一袋袋口的收缩绳拉紧，余光瞟到晏之砚走过来，抬头道，“好了，收起来吧。”
晏之砚走过去，右手伸出放在袋子上，五袋花瓣依次消失不见。
只剩稀疏的花瓣零散飘落下来。晏之砚与祝炫同时将目光投向水井，只见水面不复平静，波澜渐起。
两人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晏之砚快速走向水井。
祝炫没动，表情淡然，但眼里带着一点严肃，目光紧盯着晏之砚，见人停在井边，弯腰伸手扶在井壁，周边空气微一晃动，人就消失不见。
井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水面迅速降低，直到最终完全看不到，水井四壁及周围出现枯竭之相。
天空中月亮已经不见，只剩一片阴沉晦暗。
月曜花瓣停止飘落，留在枝头上的、落在地面上的花瓣瞬间枯萎，化为灰尘粉末。
一片不小的月曜花林，不过片刻成了一棵棵只余枯灰枝干的秃木，委顿佝偻，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没有花，没有香，没有风，没有水，没有光，没有声。
只有一片晦暗，如同月亮照在荒原时的阴影，黯淡又阴森。
祝炫收回目光，淡定地收拾东西，将垃圾扔进炉子里，看着炉子里火焰灰暗，摇晃一阵后依然无声燃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