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找东西,不找人。”
晏之砚一听说是要找人,有些无奈。
面前的委托人一身校服,有些旧,但很整洁。脸上还带着点娃娃气,神色很焦虑,尤其听说对方不负责找人,整个人就急了,“拜托了,真的很重要,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委托人叫卢修远,前两天联系上的时候,只说事情重大请求面谈,现在人到自己店里,为的是找人,晏之砚心里就先叹了口气,他不是不能找人,也不是找不到人,先前也接过找人的委托,可结果呢,不是伤心,就是遗憾,毕竟,一个大活人,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突然消失让人找不到的,又能是什么好事呢,渐渐地也就不接找人的委托了。
“我找过警察,也找过私人侦探,是在没办法了,请你帮帮忙吧!”卢修远双手把茶杯握得紧紧,年前的脸上尽是悲哀。
晏之砚喝了口水,淡淡道,“说来听听,不保证帮的上忙。”
卢修远面上先是一呆,再是一喜,接着又是一痛,急急说开了。
要找的人叫吕真,性别男,在京市工作,建筑设计师,六年前因无故矿工引起工作单位注意随后报警,时间是六月中旬,最后现身地是在京市,警方介入后展开调查,一直无果,按失踪人口处理。
“这是私家侦探整理出来的资料,你看用不用得上。”卢修远说明了情况,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拆开了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
很厚的一踏A4纸,还用曲别针分成了几份。晏之砚目测了一下,拿过来快速看了下每一份的首页,又从第一份看起。
卢修远看晏之砚神情严肃,目光胶着在纸面上,右手翻动页面,有时快有时慢,面上愁容也淡了不少。
“线索少,很难。”晏之砚看完资料,沉默了一阵,表示无能为力,见对面的青年眼中暗淡了,叹了口气,“人证和监控显示,这位吕先生失踪前没有离开家里,应该是在室内出事,警察都破不了案,我帮不了你。”
“吕老师不见了,小区监控显示他回家后没有出门,可家里又很自然,不像是出事的样子,这很奇怪。”卢修远脸上有些古怪,眼中突然亮起来,带着点期待,急急道,“你能帮忙的,是不是?求求你帮帮忙,帮帮忙!”
晏之砚盯着卢修远的脸,眼光陡然锐利起来。
店里气氛一变。
卢修远感到,晏之砚身上那种颓唐散漫蓦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厉的杀气,让自己胆战心惊,就像几年前自己趴在悬崖边差点掉下去的那种感觉。
晏之砚见卢修远一动不动面色僵硬,收了气势,眼神略有温和,“你知道什么,想说什么?”
卢修远发了一会呆,晏之砚也不摧,待人回过神来,欲要开口,又淡淡道,“想清楚了再说。”
卢修远停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找人帮忙的时候,听说过你,也查过你,”见晏之砚没有翻脸我,继续道,“没查到什么,但你给人找东西,基本都找回来了。我有一次在警局听到你的名字,你帮忙找过人对不对?”
卢修远面对着晏之砚,眼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仿佛是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我不知道是什么案子,人有没有找到,但是......但......我这几年找人,自己也学了一些,你......你的手法很奇特,就像......就像......”
卢修远脸上出现一丝挣扎,“你有自己的方法......一些密法,对不对?”眼中带着探究还有期待。
“你跟人家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找人?是为了人家的财产么?这人没有直系亲属,但有房产有存款,可惜被亲戚继承了,难道你想要?”晏之砚不答反问,问的问题令卢修远双眼圆睁,面色涨红。
“警察和侦探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真的不是为了钱。”卢修远一脸委屈之色,见晏之砚盯着自己,想要听个解释的样子,不由地苦笑了一下,“吕老师当年到我们村里支教,教过我,还救过我一命。”
“哦?”晏之砚放松了身体,喝了一口水,又饶有兴趣地看着卢修远,示意对方继续。
“有一次我去山上玩,看到了一只刺猬,想要抓了带回去,不小心踩空滚到山沟里了,还伤了腿动不了,恰好吕老师在附近,听到我求救就赶来了,把我背回家,在我养伤的时候来看我,还给我补课。”卢修远陷入记忆中,眼中漏出怀念和爱戴敬佩的神情。
晏之砚挑了挑眉,“你吕老师去山上做什么?”
“捡石头,挖点野草野花。”卢修远歪歪头,“不上课的时候,吕老师就喜欢出门捡石头,捡了不少,洗干净了就放太阳底下晒,他还自己做了个木架子,摆放那些石头,大大小小,有的圆圆滚滚,有的奇形怪状,他爱收集这个,那天他背我回来,我还给他提了一袋子石头。村里的大人小孩也很好奇,吕老师就给大家介绍那些石头,讲岩石学,材料学,同学们后来都喜欢给吕老师捎带他们找到的石头。吕老师还喜欢种一些花花草草,有的很好看,有的就一般,不过老师也不介意,村里的大婶大妈有时给他带一些花草,他拿来就种,门外一溜的花草,村长说老看见吕老师早上在门前浇水,有时还打拳,跟其他老师很不一样。”
晏之砚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摸着下巴,“你说吕老师在你们那里支教,支教了多久?”
”一年多吧,”卢修远想了想,“不到一年半。”
“那你吕老师离开后,他的那些石头花草怎么样了?”晏之砚随意问到。
”花草没动,石头一部分送人了,一部分吕老师自己带走了。”卢修远脸上一片疑惑,“他带走的那些石头,我没有见到过。我三年前考到京市,入学后去找他,没见到人,我就一直找,那时候吕老师的联系方式,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都没用,完全联系不到人。后来我找到他的工作单位,才知道吕老师已经失踪了,可是我不相信,去警察局问了情况,后来一直托人打听消息。”
晏之砚有些了然,“你吕老师离开后,你们一直在联系?”
“嗯,吕老师离开前叮嘱我们大家好好学习,还留了手机号码,说有问题可以联系他,后来又给我们寄来了不少书籍。不久我考了全班第一名,就写信给吕老师报喜,吕老师还给我回信了。后来我有学习上的疑问或生活中的问题,就喜欢给吕老师写信。吕老师一开始都会回复我。”卢修远说完,沉默了一会,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这是吕老师给我的信,都在里面。”
晏之砚接过大信封,掏出一叠小信封,他没有拆开小信封,而是从头到位将每一个信封看了看,“截止到六年前,就没有信件来往了。”
卢修远点点头,“那年我如愿考上市一中,也攒够了钱,打算来找吕老师,吕老师说过等我考上了就带我逛京市,于是就写信给吕老师,可是假期过了一大半吕老师还没有回信,我当时以为他在忙,顾不上我,也就没有去京市,上学后又写信过去,写了好几封,吕老师都没有回复,一直到高三上学期,我都没有收到吕老师的信,那时我就想,我一定要考到京市,让吕老师知道,我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卢修远声音有些哽咽,“后来才知道,我上高中前,吕老师就已经失踪了。”
晏之砚食指敲了敲桌子,“写信联系不上,没有打电话吗?”
“打了,电话接不通,短信也没回复,”卢修远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悔恨,“如果我那时候知道,也许可以......”话到一半,卢修远蓦地住了口。
晏之砚微微摇头,“你便是知道,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半晌,晏之砚指了指桌上的档案袋,“文件里写了,你吕老师去支教的前不久,他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母亲,离世了,他之前交往的女友在同年分手了。从他回京市上班,直到失踪前,一直是单身一个人,没有来往密切的人,没有交往对象,更没有结过仇怨。”晏之砚倾身越过桌子大半,盯着卢修远的眼睛,“他的前女友,你既然查过,有没有当面谈过?”
“确实有谈过,”卢修远面露犹豫之色,但很快又消失了,“那位许小姐说,跟吕老师交往了三年,但吕老师说还没有准备好结婚,因此就提出分手了,后来回老家结婚,之后两人就再没有见过。”
晏之砚喝了口水,闭着眼睛道,“你吕老师不是京市人,支教前在京市工作挣的钱都给老家母亲治病用了,很有可能连婚都结不起,不过,”晏之砚睁开眼,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支教后回到京市,不到两年就在京市郊区买了房。”
晏之砚看向卢修远,“你知道在京市买房要花多少钱吗?”
卢修远脸色一变,急道,“吕老师是个好人,我相信他是清白的!”
晏之砚一笑,“为什么相信?”
卢修远面色涨红,皱眉看着晏之砚,“他值得我相信!”
晏之砚摆摆手,不太在乎的样子,“你吕老师是个好人,清清白白,虽然做着一份普通工作,也不是没可能在短时间内挣到一套房子的钱。那么,钱是哪来的?”
卢修远怔怔的,也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知道。”见晏之砚目光沉静,若有所思,不禁心中一动,“你觉得吕老师失踪跟这笔钱有关系?”
”你倒是铁了心相信你吕老师,”晏之砚挑了挑眉,“有没有关系不好说,说不定你吕老师有不为人知的副业,或者什么神秘身份,难说。”
卢修远看着晏之砚,眼神亮了亮,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又没有开口。
晏之砚当作没看到,漫不经心道,“我说过,我不找人,警察都办不了的案子,我肯定帮不上忙。”
卢修远急急站起来,抓住晏之砚衣袖,恳切道,“能!你一定帮得上忙,我有预感,拜托了,请你帮帮忙!”
又急切道,“我会回报你,不管是钱,还是别的什么,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办到,我会回报你的,请你相信我,帮帮我!”
晏之砚想要拂去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奈何卢修远攒得死紧,一时没推开,便忍不住皱了眉头。
卢修远没注意到,还在请求,见晏之砚一直不应答,才留意到他神色不愉,终于后知后觉地放开手,呐呐道,“抱歉......”
晏之砚摆摆手,叹气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情况一般不乐观,你为什么还想找人?”
卢修远目光伤痛,但神情坚定,“我要报答吕老师,吕老师对我很好,对我们村也很好,他说过,村里搞教育,有需求可以找他,他会尽力帮忙,我也想回报他的好心,不管怎么样,我想要找到他,想要......一个结果!”
“我恐怕帮不了什么忙。”晏之砚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信件,语气很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