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洒一路浇灌而下,感觉整个人都精神舒畅。
我费力地撑起腰身。温度是师父调节好又反复试过的,他本意是想进来帮我搭把手,我却不依他声称要守住自己仅有的尊严,饶是他再无奈扶额,也只得作罢。
水温适宜得当并不算很高,不一会却还是升腾起滚滚雾气。透过一片近乎飘渺又似白似灰的湿热烟云,我又开始不由自主地神游万里。
一切都显得这么不真实。
我腹中孕育至今的骨肉,再过两月就会落地,以后我会教她们喊我妈妈。
未来会不会和她们长得一个模样?
又会不会,也和她们一样。。。
我不禁紧咬下唇,其实说到底还是有些怕的。口口声声不当一回事,却仍是植根于心,根本抹不掉。
我是聂小凤不假,可也是聂晓枫。
虽是有聂小凤神魄的聂晓枫,可更是有聂晓枫意志的聂小凤。
前世记忆太过惨烈,众叛亲离又拔剑相向,再怎么故作坚强,今生仍是个一招半式都不会的凡人,我也会怕那些滔滔记忆席卷而来,不顾我的抗拒阻拦。
缠上我的孩子,逼得她们不喊我娘,恨我怨我,各走一边。
想着落到日益肿胀的肚皮上。
又长大了些。
好像,能感受到她俩的动静。
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还有两个月,就要和这两个小家伙见面了。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很复杂,但是更多的是兴奋。
极其兴奋。
既然如此,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想再多也不顶用,还不如随遇而安,做我的金贵夫人。
再说还有师父在呢,还想什么呢。
呵,怀了半年多,竟有些神经质的征兆。
这样不好,不好。
“小凤,快好了吗?”
我心里一惊忙拉回脱离常轨的思绪,师父极少在我洗澡时叫我,想必时间已过去了好一会。
“哎,好了,我这就出去。”
匆忙应着手不停歇扯过浴袍一裹,聂小凤啊聂小凤你可真行,怀孕大半年了还犯这种低级错误,怎么能洗这么久!
出去看师父怎么教训你!
卧室浴室本就连通设计成一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师父现在定是在外面守着我等我出来。
蹑手蹑脚地怯怯探出头,猛的闭上眼,还别说,***现在真怕他像唐僧念经一样念叨叨的......
“怎么洗了这么久。”
“也不久啊,就想多洗一会嘛,没事没事啦!”
我忙不迭抬头看他。
师父戴着眼镜靠在床后背上正翻着本杂志看着,视线没有落在我这边。手自然放在微微曲起的左腿膝盖上,神色有些慵懒。灯光打在他右脸上显得红润有光泽,皮肤紧致并不见丝毫松弛之样。虽不是貌比潘安,看着倒也是朗目疏眉,青隽雅致。
很舒服的感觉。
我一时看痴了。
那啥来着?之前很火的那部风靡国内外小初高大各类女生的棒子剧叫啥来着?
啥星星的那个都教授?
我在心里得意到笑出猪叫。不存在的,我家这位才是最有气质的,不知道甩了那高丽棒子几条街!
“在想什么?”
我倏地回神连连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搞笑。
“之前便跟你说过,现在你身怀有孕正是要紧关头,怎能长时间冲洗?温度较高、氧气供应相对不足的情况下又加上热水刺激会致使周身体表毛细血管扩张,容易使你脑部供血不足,同时对你腹中胎儿也易有不良影响......”
扒拉扒拉说了一堆,半点都没听进去。
描摹着他的眉眼,只觉着越看越温柔。
尽管完全屏蔽了现实情况。
“其他事都可依你,唯独身体不能鲁莽对待。你体质本就不算得好,何况如今又怀着双胞。”
“你可有听我说话?”
“小凤?”
“罗玄。”
我托着腮凝神思考之际突然出声把他一震,问话刚好也无缝对接。
“有没有女人喜欢过你?”
这个问题我不是没好奇过,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问出口,再说若是问了就显得我小肚鸡肠不信任他,犹豫再三便被搁置到如今。
可是搁置不代表忘记,那记忆深处还是保留着女人的天性,第一神经,八卦次之。
喏,现在鬼使神差了吧。
“师父,我可要听实话哦。”
干脆一鼓作气浑身是胆,“再者小凤仔细想想,这么千百年时光里师父也应当是有过欣赏的出众女子的。”
“比小凤优秀的女子不会没有,对吗?”
我语气越发泛酸咄咄逼人,与深闺怨妇毫无二致。
他愣了又愣,微张的嘴仍没合上,想必是还没缓过神来。
丫的你怎么还不说?
好奇害死猫啊!
我正欲加足马力再紧逼一下,他却在此刻对上我的眼,温情脉脉。
我脸噌得一红。滚烫滚烫的感觉快烧起来。
“你真想知道?”
“这是自然。”
师父闭了闭眼,目光慢慢从我眼中移开转向窗外,似是飘向苍茫久远的另一头。
“也是80多年前的事了。你若不问,我可能再不会去回忆这些往事。”
他顿了顿整理心情,开始缓缓讲述起来。
“1938年10月那会儿,国民政府教育部在湖南安化成立国立师范学院,想必你也清楚,便是现在的湖南师范大学前身。当年廖世承任校长,上任同时便聘请一批志向相近的学者前来院中授课,其中便有她。”
“那师父你呢?”
“我来历特殊不能透露也顾着寻你下落,故不能久居于那处,只应允做了个临时代课的讲师。进院那时与她结识,她时任外语授课老师,我则负责先暂时传授国文和史地,出于工作交接,与她便经常在讲厅和办公处碰面,还记得她每次看见我打招呼都礼貌称我“罗大哥”......”
“哦?”
我瞥他一眼醋意滔天。哎呦,那你很棒棒哦!
“那后来呢?”
“师父才华横溢又丰神俊朗,想必那佳人定是和您表明心意了吧?”
师父并不理会我,自顾自说着,竟似有些伤感起来。
“那段时间我与院中众多学士一起常常交流阅书心得及当时国内外局势,当中不乏有她参与。严格说来她并不算十分开朗活泼,但贵在气质恬淡优雅。发表言论时更是字字珠玑言简意深,这是我极为欣赏之处。那时我视她为可造之材,故她私下要与我谈论古今中外时我也常会有意给予些思路。可后来时间一长我发现不对,她得空时常常在我授课讲厅外徘徊等候,我出来时又若无其事一般匆忙走远......我不是毛头小子,怎能没看出些端倪?”
“那后来呢?”
我觉得我脸可能已经黑成炭了。
暗暗咬紧牙关,逼自己要千万忍住。
***就知道!这老头优秀的很,怎么可能没女的追?
娃啊,帮我揍死你们老爸!不然你俩也别出来了!
“我知她或许会主动找我说些什么,便先一步找她说明我的意思。现在想想那时情势,虽对一个女子而言被婉拒或多或少都丢些颜面,但倘若一直犹豫直到她找我之时,莫不太晚了些。那样于我于她,都是尴尬至极。”
“呦呵,师父那时对她还懂得婉拒,怎的当初对我就是疾言厉色地训斥责骂,那丢掷而出的腰带可还记得?!”
我实在忍不住了,丫丫的差距也太大了吧,对我那样心狠,对那个“她”就这般委婉!
凭什么?凭什么!
师父清清喉咙面露难色像是无话可说。只得一把搂过我示意让他把话先说完。
“......我在安化不过半年,自那次与她说明之后不久便得动身离开。我没再私下与她交流学术话题,以为她应怨我丢她颜面不再理睬我,谁知那日准备离开之时见她竟撑着伞静静在院门口驻足,为我辞行。
我心里有些愧疚,可终归是非走不可。临别时我特别鼓励她是个人才,若潜心发展定会有很大建树。之后我便匆匆离去回了云南,再后来没过几年日寇大肆进犯传出长沙失守的消息,学院不久迁至溆浦,好些当时的同僚包括她在内从此皆音信全无.......”
“就这样?”我抬头瞅他,长长睫毛安静贴于眼睑之上,无波无澜,似已终了。
“就这样。”他浅叹一声轻轻摇头,“也不知那时众人能否平安,她是否尚在。”
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也随之低落下去。
时局如此,人能何为?
“那......那位女子为你辞行时可有留些话给师父你?”
“怎能没有。”他左右臂膀将我完全环抱在内,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偏要慢悠悠地一个个吐字。
气死人不偿命!!!
“师父!”
他克制不住得意笑得十分张扬,连同宽阔肩膀都微微颤动。
“好好,师父不逗你了还不行吗。”
“她同我说,她希望她自己来日也能寻到一个如意之人,与我一样便能知足。”
“与你一样?”
我暗自揣摩,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你那次拒绝她时说了什么?”
他下意识把我牢牢圈紧,近得能听到他沉健有力的心跳。
一声又一声,我突然想起了那时他在教堂上宣读的婚礼誓词。
无畏,亦无惧。
“那次我与她只说了一句话,她是聪明之人,定能领会彻底。”
“我说,时光赐给我盗不走的爱人,而我守候之人,恰好赐给我时光。”
我心头一滞,竟忘记了呼吸。
“小凤,师父从未后悔过,师父只想着,你还未寻得,我怎敢老,又怎敢死。”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我张开日益肥胖的小猪手回抱住他印上一吻,感慨万千。
哎,这迟到千年的金龟婿呀,傻得可爱,却也可爱得紧。
他也慢慢回应我,一开始还算蜻蜓点水一般优雅从容,直到......后来我发现趋势不对。
丫的快不能呼吸了!
我面红耳赤被吻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得出些许间隙急忙挥手乱舞,几乎要手脚并用。
谁叫眼前人饿如狼!
“师父!我怀着孩子!”
眼前人欺身靠近。
“师父!我怀着你俩闺女!”
眼前人装聋作哑。
“罗玄!我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你有没有良心啊!!!”
总算有了点反应。
我满意地看着他动作一顿松了钳制,头微微一歪,神情沮丧。
视线缓缓下移,聚焦到高耸如云的某处上,突然觉得他......
蛮可怜的。
打定主意,我奸笑着伸出手准备有所动作,露出森森白牙,阴险诡异。
“实在不行的话......要不,小凤用手帮你?”
他骤然抬头看我眼中带着明显的震惊,赶忙后退起身,连连摆手作防御状。
“不可,不可!”
仿佛我有毒似的。
“师父你别躲啊,哎你别躲啊,小凤是认真的.....”
哈哈哈这个老学究!
真是可爱。
“师父你去哪?”
他脸色由红转绿又转白,怒目而对,拂袖而去。
“浴室!”
哦......
妈呀,好像生气了。
怎么办呢,我好怕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