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我对皇帝已经很失望了,即使我曾经那么真心喜欢过他。
可在这世上,得到他青睐的实在太多了。
无论是我和宛陶,还是那些礼乐书数、骑马射箭、十里红梅之类的闲情雅趣,都比不过滔天的权势,他爱皇位与权势胜过爱所有。
想通了这些,我的日子才算好过起来。
除夕那日的早晨,按照祖宗规矩,皇帝需得和皇后与后宫嫔妃一起用早膳。
但我和淑妃都没有去,他是自己一个人在干清殿用完早膳的。
我先前与皇帝发生了争执,不去倒是情有可原。只是淑妃,怎的宁愿往中宫殿来,也不愿意去见见她的皇帝哥哥?要知道除夕那日,干清殿的吃食花样儿繁多,种类要有数十种。
——姐姐,我把我宫里的所有厨子都带来了,除夕夜的晚膳我们就一同过吧。
淑妃刚刚在我宫里喝完一碗山药粥,用手帕擦擦嘴角,转转眼珠儿又思量起晚膳来。
思量了一会儿,她又问:姐姐,宛陶呢?我许久不见她,很是想她。
满皇宫里虽然只有宛陶这一个刚降生不久的孩子,但也总算给死气沉沉的宫墙之内增添了一些生机勃勃的意味,所以合宫上下都尤其喜欢这个小人儿。
那是我入宫的第二个除夕,是与淑妃和宛陶在中宫殿度过的。
我与淑妃推杯换盏,醉意迷蒙之时,我似乎听见有奴才来报,皇帝在太极殿开席宴请文武百官,皇后理应陪同,问我是否要一同前去,我支撑在桌子上,摆摆手:去他的吧,我卫琅不想再做这劳什子的皇后了。
钗儿听了立即上来对那个奴才打圆场:娘娘身体还未痊愈,烦请公公告诉皇上一句,我们主子实在不便过去了。
那晚淑妃没有醉,她吃的太多了,抱着宛陶在宫殿里走来走去。
我看她在我眼前转来转去,觉得心烦,于是找起话闲聊:东珠,虽说当年我救过你,但这些年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叫东珠啊?莫不是李太傅也想让你做皇后?
淑妃开起玩笑来:或许是因为姐姐是皇后,我才是东珠啊。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你也喝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明白,淑妃那句话到底是何意。
(二十)
转过年来的春天,选秀事宜着手办了起来。
让我觉得惊讶的是,原来从户部整理名单,记名,到最后皇帝挑选秀女竟然要足足花费三个月。
故等选秀中留下来的宫嫔到我殿里来请安时,那已经是初夏时节了。
自然,与皇帝发生争执后,我是不愿意再任这皇后之职,接受十二位嫔妃的拜见的,无奈皇帝似乎根本没有废后的打算。
——皇后近来可好?
——臣妾一切安好,还未恭喜皇上喜得佳人。
我们坐在中宫殿的首位,因许久未见,开口说话时都带着些尴尬。
幸而未说几句,奴才们便领着十二位宫嫔依次走了进来。
她们朝我与皇帝三拜九叩,脸上带着刚入宫时才会有的羞涩无措,即便再怎么掩饰,也还是稚嫩了些。
为首的是从五品的良美人,他父亲是立有赫赫战功的良将军。
将门娇子大概骨子里都带着一股子傲气,我想当年或许我也是如此。
——良美人果然天姿国色。
她立即跪下来谢恩:谢皇后娘娘夸赞。
——听闻良将军武功盖世,你可学了一二?
我带着期许问出这话时,眼瞧坐在上座的皇帝皱了皱眉。
——我母亲说女子还是娇养的好,学那些刀枪剑戟尽受苦了。
我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能当着我的面说出这话来,看来是真的养在深闺未识人了。
——从今入了宫,皇后便是大主子,你们一切吃穿用度倘若委屈了的,可来跟皇后禀明。
我还未说什么,皇帝先开了口,切了他话。
于是我立即端出皇后的架子来,和她们说了些后宫的规矩,叫她们别学那些伤天害理的本事,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大事。
但其实我明白,从今往后,这后宫的女人一多起来,千万般人生姿态也就多起来了。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也必然会有对坐长廊、无语凝噎的。
可到底能成就什么样子,那真的要靠母家和自己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