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舍利寺依山傍水,清静幽雅,外头的大好春光倒显得禅房里暗沉沉的,我想不如到院子里去看看花草。
——皇嫂万安。
我正瞧着院子里肆意生长的迎春花,瑞王爷就摇晃着扇子走到了我跟前儿来。
——祭祀大典还未结束,王爷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他冲对我笑,言语和举止里充满痞气。
——那都是皇兄的事,我一个闲散王爷自然不爱凑那些热闹。
——你与皇上同根同气,也该去祭拜一番。
瑞王爷点点头,却又画风一转,用扇子点点面前的迎春花,说:春日里繁花待开,冬日里百花落败,万事万物都是个月满则亏的道理。
他抬头看看我,眼神有些讳莫如深,问我:您说对吗?皇嫂?
我总觉得他那番话颇有深意,却一时想不出来,只说:王爷,你该回去了。
他也不再滞留,向我行了行礼就离开了。
——娘娘,娘娘。
桂已经春去端来了水盆,正站在我身旁喊我回神。
——奴婢还是服侍娘娘到屋里歇歇吧。
我回到禅房里,桂春为我擦拭了双手,又扶着我到床榻上歇息后就退了出去。
而我因为疲乏劳累,也渐渐地睡了过去。
等我从睡梦中惊醒时,身子却越来越昏沉,入目的青帷帐也越来越影影绰绰,看不仔细。
我转过神,明白自己已经遭人暗算,于是想要喊人来救,却发现禅房门已经被反锁。
周围越来越热,我透过窗柩一看,禅房外已然起了火势。附近的好几个姑子在外头大喊:起火了!起火了!快救火啊!皇后娘娘还在禅房里!
我扶着墙壁想要往外逃,奈何火势凶猛,熊熊烟雾已经遮蔽了我的视线。
——佛祖保佑,保佑我的孩儿逃过一劫。
我带着这个念头在大火中挣扎,隐隐约约地透过烧坏的纱窗看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向我冲过来。
我想要逃出去,情急之下却被脚下烧坏的梁木绊倒,头也磕在了墙壁上。
我再也支撑不住,保护着肚子倒在火势之中,心心念念着外头那个身影。
——伯煊救我!
之后,便晕了过去
(九)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只有十七岁,是排兵布阵、仗枪执戟的女英雄,我带领着一支巾帼军,与桓王一同驻守在潼羊关外。
若有敌人来犯,我与桓王便身披胄甲,整肃军队,大杀四方。若无敌人来犯,我们便纵马去那山花烂漫处,那里有大片的梅林,我和他逍遥自在的驰骋于天地之间。
我从不叫他桓王,只叫他伯煊;
他也从不叫我卫琅,只叫我阿柯。
在梦里我嫁给他刚满一年,在梦里我以为我们的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那日潼羊关外的蛮人来犯。
那年桓王才二十一岁,正值锋芒毕露,气势鼎盛的时候,他从不畏惧那些蛮人,我亦是。
交战时,他执利剑,我执长枪,带着大军打的那些蛮人节节败退,将他们逼到了潼羊关边境上。
为首的蛮人在城墙下叫嚣,直骂我们是狼狈夫妻。
——伯煊,你快听听,那野人真是杀红眼了。
我在城楼上指着那群蛮人爽快的大笑,丝毫不介意他骂我们的话。
——阿柯,城楼上风大,可别笑得肚子疼。
我撇撇嘴,觉得他少年老成,没趣极了。
——城楼上的可别得意!看看这是谁?
那蛮人还在喊,边喊边让人带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红衣女子。
我仔细一看,大惊:
——张笙嬅?!
我转过头去看桓王,他亦眉头紧锁。
因为那张笙嬅不是别人,是他的青梅竹马,他的侧王妃。
为首的蛮人太过张狂,拿着手中的斧头指着我说:听闻桓王妃英勇善战,堪比男儿。这红衣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我部也不屑留她,不如就做个交换如何?
我看见桓王正攥紧着剑柄,甚至关节和指甲已然发白,于是连忙拦下他:伯煊,切莫冲动,大战已经结束,当心功亏一篑。
——王爷救救笙嬅!
张笙嬅被绑在蛮人队伍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痛哭流涕了。
我担心桓王听见张笙嬅的求救,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来,于是先他之前做下决定:我去救她。
潼羊关的风很大,甚至有沙砾从我脸颊上刮过。我手柄长枪,骑着赤马决然闯入蛮人队伍里交换张笙嬅。
可恨那蛮人首领根本就是背信弃义的畜生,虽然将张笙嬅换了回去,却趁我不注意时,让人将我团团围住。
——卫琅若死,可功成名就!
随着蛮人首领的一声令下,我立刻被八九个身强体壮的人围困在中央。
纵然我自幼习武,也抵挡不住这么多人。其中一个竟然在我被左右夹击时,拿着武器刺向我的战马。
在嘶鸣声中,我跌落下马,却又被那蛮人用长兵器挑着我的玉带,将我抛向空中。
潼羊关的风很大,我听见北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听见那群蛮人已经欢呼雀跃,听见不远处群马踏来,听见有人在喊我:
——阿柯!阿柯!
我被重重的摔在地上,我想,就算我还能活着,大概也武功尽失了。
我躺在地上,眼神已经迷离,我听见身边的厮杀声,心里想着:
——伯煊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