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奈布走到路旁，扒着墙探出了头。

“巷子”不算深也不算浅，很干净。大部分阳光都被两旁高大的墙给挡住了，头顶是镂空的，光亮就从头顶打下来，驱走了大部分昏暗，勉强能看清楚“巷”内。

奈布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巷”内的人。“巷”内大概有六七个人，其中大部分人都面色不善，还有抽烟的。烟味儿顺着墙根一路飘到了墙尾奈布站着的地方，他不适地皱了皱鼻子。而“巷子”里唯一面色不太凶的人，此刻正被他面前的一个绿毛捏着一个饮料瓶，从他头顶倾倒，橘色的果汁瞬间就把他的头发打得湿透透的，肩膀附近的衣服也没能幸免。

倒他饮料的黄毛嗤笑一声，随手就讲饮料瓶扔了出去。饮料瓶砸在墙上，溅出了几滴未倒干净的饮料，随后失重掉在了地上，“咕噜噜”转了几圈。

“为什么！”被倒饮料的少年握紧了拳头，好像终于隐忍不了了，暮地抬起头，浅金的碎发随着这一剧烈的抖动甩出了些水滴来，“为什么！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买来你们要的饮料了，为什么你还……”

在那一瞬间，奈布瞥见了少年干净的浅色眼眸，登时一愣。

他想起了那个雨夜，少年的眼眸也是如此干净纯澈。那是少有的，天使一般的眸子，显示着主人纯净的心灵。浅灰的眸子抬起，如同清澈的湖水一般倒映出了他的影子。只不过，在一片清澈中透露出的，是无望的悲哀。

那双浅灰的眸子，霎那间与眼前少年的浅绿眸子重合。一摸一样。

“唔……！”这时，一声闷哼将将奈布的思绪拉了回来，奈布抬眼，就看见那少年被绿毛狠狠地揪住了衣领，打了一个踉跄，被迫抬头看着绿毛。

绿毛凑近少年，露出了一个略带愤怒，大半嘲讽与蔑视的笑容，“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老子就是不想喝这些饮料了怎么着？比起喝，拿饮料浇你倒是更有意思一些。”

突然，一样东西猛地砸到了绿毛的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打得他猝不及防，手一松，少年的衣领得到解脱，不自觉地推后两部，捂着脖子咳了老半天。

绿毛没再去管他，转身看地，盯着砸到他背上后又掉到地上的瓶子，“易拉罐？谁扔的？”说着眼神尖利地一抬头，恰好看见了站在“巷”口的人。

少年逆着光，面容晦暗不明，半个身子都隐没在了黑暗中。一双眼睛确实极为明亮，在一片阴影中显得突兀又灿烂。他似乎是笑着的，只不过眸中没有一丝笑意，只是用冷冽的目光直直地看着绿毛。

“抱歉啊。”少年双手插着裤兜，语调和动作一样懒散，对于一帮混混投过来的不善的目光毫不在意，“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哦。毕竟，”他顿了顿，“垃圾，就应该和垃圾待在一起。”

绿毛先是一愣，转而气笑了，走上前去，一群混混给他让了条道。他走到奈布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一扯嘴角，“小子，你很狂啊。”随着他的话语，他身后的一众小弟都不知从哪儿抄起了家伙，慢慢围了上来，轻蔑地看着奈布。

“呵呵。”奈布冷笑了几声，“这不叫狂，这只是我对低等物种自然而然产生的优越感。”

绿毛眼一横，扭了扭手腕，“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多管闲事，也该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说着一拳挥了上去。与此同时，奈布身后的一个小弟也沉不住气，手中的铁棒往奈布背后招呼。

“小心！！！”

“啊——！”

惨叫声响彻天际，而卡尔靠在墙上，却是微阖双眼，面朝着校园的柏油路，面色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吓或是其它表示，甚至连转头从就在身旁的“巷口”往里看一眼的表示都没有。他微微睁开了眼，眼帘低垂，似是沉浸在了绵长的回忆中。脚边是一摞厚重的书，贴着墙根，投下了一片浓厚的阴影。

另一边，绿眸的少年难以置信地望着从天而降的救星，喊“小心”时张开的嘴一直没能合上。

两座楼房中间隔出的较为宽长的空隙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人。奈布坐在绿毛趴着的背上，绿毛已经起不来了，他身边的一种小弟也没有一个能爬起来的，先前拿棍子从背后打奈布的人更是直接被卸了一条手臂。

奈布微抬着头，眯眼望天，不知道在看什么。下颌的线条被这一姿势勾勒得清清楚楚，优雅而又精炼，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赘肉。两腿向两边敞着，弯曲着踏在地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长得过分。

“呐，你们知道吗，人与人之间，可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哦。”少年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很好听，“认清楚吧，你们和我的差距。”

他按着膝盖站起了身，淡蓝色眸子没有给地上的人多分一丝目光，冷淡而尖锐，边起身边说：“再来惹麻烦，就宰了你们。”

奈布拍了拍衣摆，没再管被打得趴在地上的小混混，走向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少年，冷漠坚硬的脸瞬间变得缓和，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小，“你没事吧，同学。”说着扫了一眼他湿透的上衣，觉得自己的这句顺口脱出的话有点傻，“那啥，要不先去换一身衣服吧？”

少年这才把张开的嘴缓缓合上，“嗯”了一声，没了下文。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少年终又开了口，“……谢谢。”

“哎呀没事没事。”奈布摆了摆手，“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了。”

两人又不说话了。这时卡尔进了“巷子”里，有些嫌弃地小心绕过倒在地上的众人，来到了两人面前。“卡尔？你怎么进来了？”奈布看见他，问道。

“我听里面没动静了，你又没出来，就进来看看。”卡尔解释完，看见眼前少年湿透的上衣，想了想，把外套脱下来地给了他。

少年慌忙接过衣服，有些无措，茫然地看着他。

“披上，回去换衣服。你是寄宿生吗？”卡尔道。

“嗯。”少年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将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

奈布瞅了瞅自己的上衣，只穿了一件短袖。再看少年，原先也只穿了一件短袖。不由感叹，能在大热天还坚持穿外套的，也就只有卡尔这种神奇的人了吧。不过有外套有时也挺方便的呢。

“那就好办了，直接回宿舍吧。”卡尔转过身向外走去，“别傻站着了，走了。”

三个人一起走在校园空旷无人的小路上，夏日午后是很热的，湿透的衣裳就算吹了风也不会让人感到冷，况且连风都是热的。

“你叫什么名字？”奈布问道。他手上依旧是一大摞书，卡尔已经放弃了和他理论，空着手插兜，悠闲地迈着脚步。

“艾……艾维斯•萨兰迪。”少年回道。

“艾维斯……”奈布重复了几遍，复而道：“好名字。”

艾维斯愣了愣，专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

然后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呢？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奈布•萨贝达，他叫伊索•卡尔。”奈布指了指自己和卡尔，“是普通部的高一新生。”

“我、我也是新生！”艾维斯有些兴奋，“不过是魔法部的。”

“是吗。”奈布笑了笑。

三人走到一个岔路口，去宿舍和教学楼的路在这里就要分开了。

“要我们送你吗？还是你自己回去？”奈布和卡尔停下脚步，奈布问道。

“我、我自己回去就行。”艾维斯说道，“不用麻烦你们了。”

“嗯。”奈布点了点头，“那拜拜了。”

“拜拜。”艾维斯也挥了挥手。

目送着两人走了一段路，艾维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大喊：“衣、衣服！”两人闻声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看见史密斯双手拢成了一个喇叭形，喊道：“我会把衣服洗好还给你们的！”

“好的！”奈布也冲他挥了挥手，卡尔则点了点头。

艾维斯笑着放下了手，然后也对着他们用力地挥了挥手 ，“再见！”

“再见！”奈布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