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认识一个人,这感觉还真是不太一样的
江傜虽自觉和边阳并不相熟,但却觉得,这样得来的交情让他在拂柳山这个小地方过得舒服了些
今年似乎比往年入秋地更早,到了晚上,风就更嚣张些,卷着针似的,扑到脸上生疼
江傜正觉得冷,想转身取点酒时,边阳来了
这人像是裹着风来的,掀开帘子时屋里可怜的一点热气立马就消散地干干净净
江傜打了个喷嚏,示意边阳往后门走
他才注意到边阳手上提了个什么东西
回过头一看,是一个黑色的瓷瓶
边阳垂下眼提起来晃了晃,说:“这酒不错”
江傜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指着后门
“先上药”
屋里比铺子里暖和不少,江傜只觉身上毛孔都都放松下来了,倒是边阳,身边还裹着一层冷气似的
“看不出来你也如此爱酒,伤还没好呢就急着喝”,江傜一边查看着伤口一边说
这人恢复速度很快,最深层已经结了薄薄的血痂
“放了很久了,一个人喝起来太没滋没味”
江傜乐了,轻声笑了两声后道:“你待我有恩,正巧不知如何回报呢,一会陪你一起喝两壶,让你解了这个馋”
过了一会儿,江傜以为边阳不会再开口说话时,听到了边阳的声音
“其实……”
江傜帮他抹着药的手停下来了,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边阳又不继续说了,垂下眼,把后半句“不用回报我”憋了回去
他想和江傜多呆一会
江傜眼珠一转,继续低下头抹药
他没有追问的打算,低头的瞬间却看到边阳的表情有些微妙,像是开了口的下一秒便后悔了,但是又想不出下一句要接着说什么
等了一会,江傜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开口解围,他估计边阳能活活蹦出句牛头不对马尾的话,到时候再装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不知道边阳原本想说的话是什么,但是既然边阳不想说了,那他就不听
边阳觉得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其实什么呢?其实不用报答我?
其实我不是特别馋酒?
其实你手碰到我胸口了?
???
等等
江傜终于找到了话题,刚刚一走神没控制住手,抹到伤口下面了,用手指擦了一下才发现这人身上很热
至少比自己热很多
“你是不是染了风寒,怎么热的吓人”
边阳顿了顿才说:“我从小就这样”
江傜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还很白
刚刚滑过去的最后指尖还挑了一下
他闭起了眼不看江傜,但其他感官又会被放大
他又睁开眼,看着窗外
一直到江傜帮他裹完布才开口
“我们在哪里喝”
江傜抬头看了看,说:“院子就可以,冷的话去我屋里也行,这个房间没有桌子”
“就院子吧”
边阳站起来拉上外衣往外面走,江傜也出去去铺子拿酒
院子比铺子暖和,毕竟四面封着,西北杀人似的冷风吹不进来
江傜提着酒回来时看了看天色,今天一直灰扑扑的,他总觉得该下场秋雨了
每次下雨,江傜总觉得胸口很闷,他不害怕这样的天气,就算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他也能一被子蒙着头睡到天亮,他只是不喜欢
可能是因为江华滨死时的那场大雨,也可能是小时候唯一的朋友离别时的雨
他自小孤单,他认为的朋友也只有那一个
现在边阳也可以算是,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对边阳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
边阳知道江华滨硬要说来也不奇怪,边阳的身份他暂时不知,但却知道边阳对长安镇应该很熟悉
上次他只说了江家药馆,边阳就连路也不问,直直带他去了
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很奇怪,江傜总觉得江华滨在赌场上的事,边阳或许会知道一点
他对江华滨的死并没有疑问,他只觉得有些事太过于凑巧
娘亲刚走,江华滨便遇到那位青楼女子,此后性情大变,赌注越下越大,甚至到最后关头他还是走向了赌场
江华滨尚存一口喘息之气时,江傜问他,那女子是谁
谁知江华滨居然痛苦地摇摇头,说了句“去找你娘,拂柳山。”便咽了气,自从娘走后,江华滨再也没有提过一句她
一切都太过蹊跷,还有面前这人
江傜坐到对面倒起了酒,不动声色地睬了一眼边阳
这个身影有时会默默与另一个影子重叠
酒的香味比江傜自己的酒要醇厚很多,江傜举起一杯饮尽,又重新倒了一杯
“边阳,你真真是我见过话最少的人”江傜又举起杯,嘴角带着笑意看着边阳
对面那人垂下眼,端起杯喝了一半后才开口说:“我…有时不太会说话”
江傜轻轻笑了两声,打趣他道:“是啊,你是行动派,说句实话,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扛着走。”
边阳终于抬起了眼,神色有些慌张
江傜也不知为何,笑得更厉害了些,抬手喝了口酒才缓缓道:“别担心,没有怪你。”
江傜觉得边阳这人虽话少,但逗起来挺有趣
于是聊了几句,江傜又装作捂着肚子
该说不说,江傜觉得自己装得挺像
果然边阳立马愣住,呆呆的看着他
江傜装作虚弱的样子,摇摇头说:“无妨,你肩骨硬,许是上次硌到哪里了,这几月时不时会隐隐作痛”
这下边阳连酒杯都放下了,走过来蹲到江傜身边
见江傜好半晌咯咯地笑,才惊觉自己被耍了一道,又挠挠头坐了回去
江傜不笑了,干脆直接把头低下,下巴抵着石桌
“边阳,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有和你聊过几次,但总觉得你很熟悉……”
江傜边说,边伸手点了下边阳的鼻尖
他不会说谎,虽然他自知边阳和他并没有多大的交情,但是待在边阳身边时,总觉得莫名有些……安心
可能是今天聊的多了,也可能是喝了酒
他总觉得夜色之下的边阳,他看不清他,却能知道他的表情
半晌之后,边阳开口道:“那要不要…”
江傜的手早已缩了回去,下巴也抬了起来
风吹的有些大了,呼呼作响,连着江傜院子里那颗榆树的枝干瑟瑟着
风总是不羁的,尤其是西北的风
呼啸而过,飞鸟,走兽瞬间都无影踪,一片茫然寂寞
伴随着风声一起落入江傜耳畔的,是边阳那句“要不要真的和我熟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