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铜镜里面的自己。
镜中人的头发很长，乌黑而有光泽，珠钗别在云鬓上，淬着熠熠生辉的亮光。那孤星袭月的夜过了之后，我早已不施粉黛，我不需要再用脂粉去堆砌我身份的尊贵。如今，我却连画起眉的手法都略显僵硬。纤指将口脂在唇上推开，而后，我用沾染了花香的清水洗了洗手。
我穿上了雅国的衣裳，那是先前郁郁寡欢时索隆寻来送我的。我站起身来，往镜中的自己服了服身，行了一礼。她很熟悉又很陌生。
子月应了尤雅的请求去书房找索隆，她方进门时，确实被吓了一跳。她认识尤雅以来，多见她穿着漠国朴素的衣衫，随意绾起的松散发髻，还有白净却略显倦意的脸。
那一晚，子月推开门，房内昏暗，唯有梳妆台旁燃着蜡烛。女子一袭白衣，手里握着火折子，她点燃了眼前的烛台，紧接着下一处，再下一处。刹时间，橘黄盈满了室内，每每烛火亮一点，子月的视线就明了一点。她能辨认出室内人是尤雅，能看清她精致的妆容，甚至她袖口的金丝边。
尤雅侧过身朝子月笑了笑，明眸皓齿，风姿绰约，子月看出了神。直至她走到了索隆的书房门口才缓了过来。子月理了理衣服不对称的领口，再捋平了卷起的袖子，扣响了房门。
『进。』
索隆一反往常，他没有安静地研读兵书，拒绝所有前来打扰的不速之客。索隆在前厅来回踱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直到房门被敲响，他才定在原地，用着略带烦躁到语气应答着。他蹙起了眉，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像是被打扰了的受害者。
『何事？』
“将军，雅姐姐叫您过去。”
子月埋着头，尝试用余光窥探，却只能看见男人的下颌。原本夜里惊扰索隆已是大忌，奈何对方却迟迟不语，子月手心都冒出了冷汗。良久，索隆才说道。
『知道了。』
虽说寒冬已经过去，但夜间的温度还是低了些。空中的云块一卷一卷连在一起，像是不舍，它凝结在无边的夜幕中吹散不开。如若有光，它兴许能透过云的破绽，宛若拉开帷幕一般，倾泻到大地。
索隆希望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至少不要下雨，那样路才不会泥泞，才能更好地走下去。不为意时，他已经走到了尤雅的居室。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房内早已备好了温酒，还少有地点上了熏香。
“真巧，酒刚温好。”
索隆方才坐下，我便向前递去了一盏酒。他看向我，目光从我的双瞳流连至我脸部的妆容，我的唇，而后定在我手中的酒杯。烛火驱散了索隆身上沾染的寒意，他灰色的眼睛静寂，不起一丝波澜，像植物燃尽生命留下的草木灰，像阴雨连绵的暗抑气候，没有温度是绝对的冷静与强大。跳跃的火苗映在他的眸子里，忽明忽暗，或聚或散，一瞬间像是坠了凡的天使，起了惦记尘世的心。我看着索隆的双眼，心像是被捂热了一样。
他接过我手中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酒液顺畅地滑过他的口舌，被吞咽进了体内。我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他的薄唇，描摹它的形状。索隆的唇软，却有些干燥，漠国的风太凶吹得唇瓣起皮。
酒，会是什么味道?
我的手下移至索隆的领口，抓住，将他猝不及防地往前拽动。我贴身向前，樱唇覆在他的唇上。口脂蹭落在索隆的嘴角，再大胆地亲啄了一下。他会是什么表情，我不知道，或许是惊讶的，他的呼吸仿佛突然暂停了一小会儿，又仓促地恢复。
我往后退去，故意不与他对视。 “我只是，好奇酒的味道。”
『是嘛，那味道如何?』
“很一般。”
我看向他，一副挑衅的微笑，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习惯很不好，但我似乎一直很喜欢用肢体动作去挑战别人的底线。
索隆双臂撑在我身体的两侧，将我囚在他身下那一片小小的空间，我陷入他的影子里，那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是强者在惩罚不知好歹的喽啰，又像是猎手在审查他的猎物。此刻他的脸上浮现着违和的戏谑微笑，多半是在给予我完美的反击。
『你必须，再尝尝。』
他的食指弯曲，关节处挑起我的下巴，目光仔细地扫过我脸上的每一寸。 『你今日，很不同。』
“你也是。”
我顺势将他推倒在坐榻上，得不偿失地，自己也失去平衡蠢笨地摔到他怀里。我的手触到他心口处，那里一下一下有节律地跳动，仿若与我的心脏产生了共鸣，我能读懂此刻的暧昧，一切都在不言而喻之间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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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前水汽迷蒙，一片氤氲，他深灰色的眸子也不如以往的镇静。夏娃偷吃禁果，亚当也明知故犯，想必也是果子香甜，远胜在伊甸园内的快乐吧。
我似乎醒了很多次，却又在思绪清朗之前又昏昏地睡死过去。直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我起身，被子挂不稳便往下掉落，肌肤大片的暴露在冷空气中，冻得我一激灵。我身侧躺着一人，他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沉沉地睡了过去，但我知道他醒着。
午夜的余韵尤在，那些被主人遗落在地板上早已冷透了的衣衫和白皙皮肤上绯红的痕迹。我穿戴整齐，挽起干净利落的发髻，转身看去，索隆也只是换了个姿势躺着。还有半个时辰便是辰时了。
“谢谢你。”
我坐在床沿边上。此刻，我好似有说不尽的不舍，也不知是不是安逸久了的后遗症，我懒散疲惫想要背弃信念。我知道，我可以在这将军府苟活下半生，忘却生死别离的痛苦，估计索隆也会将就着养活我。
可是，甜美的毒药和苦涩的解药，我选择了后者。
我最后望了索隆一眼。他就在我触手可及的眼前，我却觉得我们之间相隔了很远，仿若蜗牛爬行了千万年的轨迹，又宛若距今日数十年后倒在棺材里的某天。牛郎织女尽管只是相隔盈盈一水，也有脉脉不得语的无奈。那么两条渐行渐远的相交线，享受片刻的纠缠后，失去交集也实属正常。
“还有，再见了。”
我说得很小声，那是我说过最没有底气的一句话。而后我走出了那扇门，离开了将军府，迈上属于我的旅途。
听到掩门声，索隆转身朝向屋外。他看着一道身影，跨过木制的门槛，消失在廊道的尽头。他轻声而笑，掖紧了被角，又重新合上了眼。床褥间，尚存温情。
再醒来，已经快晌午了。索隆被聒噪的人声吵醒。几刻钟前，子月在桌案上发现尤雅的信，是道谢的也是道别的。没有说明缘由，没有说明去向也没有说明归期。起初子月误以为那是尤雅的玩笑话，但是四周都找不到她的身影。子月冲进了尤雅的寝室，那是失礼的举动，不巧撞见睡在这里的索隆，才让她领悟到了真正的失礼。
『何事慌慌张张。』
索隆挨着枕头半坐半躺，被子虚虚地掩着身体，上半身肌肉纹理清晰精壮。他还半眯着眼，一时间的光亮好让他不适应。
“雅姐姐..雅姐姐不见了。”
『我知道。』
索隆左手撑在床板上，右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室外阳光明媚，天空蓝得纯粹没有掺杂白云、雾霾。
“您知道！” 子月不再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她不解地看着索隆。 “您怎么不留下她！”
小姑娘一时间太多想说的了，竟不知道先说哪句。她便想到什么说什么，有多少词不达意前言不接后语她也顾不上了。索隆听得心烦，索性断了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能被鸟笼困住的，只有金丝雀。』
『而鸷鸟理应属于天空。』
end
♢ 写到这里，『前世』就结束啦~
索隆和“我”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会写几篇短短的番外
♢ 如果宝贝们有想看的番外内容，可以在cos或者评论留言哦~
♢ 最后，真的很谢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啦！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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