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妤原想跪到文帝近前的,这样求饶时能更情真意切栩栩如生一些,可途径跪在正中的凌不疑时,被他迅速的往下一拉,她脚底打滑一个趔趄,直接摔在他的身上了。
年轻男子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壁垒分明的坚硬胸膛撞的她脑门疼,强健的臂膀将她缓缓拉起。
程妤愤慨不已,都这个时候你还不老实!
-
文帝在上面见了,连连冷笑:“好啊,明日御史大夫就要参上朝堂了,你还不知死活……”
-
程妤顾不得私人恩怨,赶紧拜倒求饶:“陛下恕罪,凌大人虽行事鲁莽了些,可是情有可原啊!”
凌不疑侧眼瞥她,毫不领情道:“不用你替我求情。我有仇自己报,有过错自己领罚,用不着旁人替我操心。”
-
程妤气急败坏道:“那是你的仇吗,明明是我的仇!她们是推我落水,又不是推你落水,你报哪门子仇!?”
-
——侧跪在旁的五皇子轻轻嗤笑了一声,浑身散发着妖娆的啃瓜皮味。今日他一大清早被凌不疑抓来给程妤作证起,至今没用早膳和午膳,可他一点都不觉得饿,反而精神抖擞。所谓人逢喜事,饭亦可不食。
-
凌不疑看着女孩,一字一句道:“你若不是和我定亲,根本不用进入宫闱,根本不会受这一番罪!说到底,都是我给你招来的。”
程妤急了:“你你你……是我要嫁给你的!嫁给你之前我都考虑过了啊!”
她顾忌着看了一眼文帝,横下一条心:“你我都已经定亲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今日你故意犯下这么一场过错,究竟意欲何为。”
-
文帝舍不得冲养子发火,便朝程妤吼道:“朕拦着他去给你报仇了吗?可是费得着这么明火执仗的么!他这是目空一切,肆无忌惮,视国法朝廷于无物!简直嚣张跋扈之极!”
-
冠军侯杀李敢那也是在四下无人之时,虽然事后人人都知道是他干的,可只要没有人证物证,文帝就能一口咬定李敢是大意坠马而死的,朝臣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
“陛下明鉴!”程妤用力推开凌不疑的胳膊,膝行向前伏到在文帝面前,哀哀的求饶道,“子晟行事素来谨慎,妾常听人夸他谦和有礼,待人温厚,有古君子之风,今日却行此狂悖之事,陛下难道不觉得奇怪?那御史台是国家重器,朝政要地,万万不可冲撞,这谁不知道啊……”
-
文帝缓缓坐下:“嗯,依你看来,这是为何?”
程妤撑者胳膊起身跪直,扭捏道:“这这,这是因为凌大人有意和妾置气……”她看见皇老伯又在瞪眼,“呃,妾今日和凌大人吵架了……”
-
她正想这皇老伯这么护犊子,大约是不会罚凌不疑了吧,谁知文帝转而向凌不疑道:“和程娘子吵架了,你就要冲撞御史台,若是下回你们打架了,岂非要冲撞朕的崇德宫?!你倒是说说,现如今该如何了结此事!”
凌不疑低低拜倒,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但凭陛下决断。”
-
文帝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摸到摆放在案几上的一对铜符,文帝拿起其中一枚重重掷过去,准头却歪了个东南西北,差点砸到缩在一旁的五皇子。
五皇子:……父皇,凌不疑才是您亲生的吧。
-
“冲撞御史台,当着御史的面殴打官吏,至少得流放充军,然而……”文帝道。
程妤耳朵一动。流放?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外放啊。
-
“念在子晟昔日沉稳,忠勤妥帖,流放就算了…嗯,改为,改为…”
凌不疑忽抬起头来,目光明澈:“陛下。臣做错了事,该当受罚。臣当时也是气昏了头,惹下祸事,给陛下添了麻烦。万请陛下责罚,莫要容情。”
文帝点了点头:“你知道错就好,这事可大可小,回头你要上一道请罪状。”
程妤放下一颗心,高兴道:“陛下英明。”
“然,光一道请罪状不足以堵住人言,这样罢,再加杖责一百。”文帝道。
凌不疑恭敬的拜倒:“臣遵旨。”
-
“杖责一百?!”程妤惊慌道,“陛下杖责一百是会死人的!万万不可啊陛下!”
她是挨过打的,虽然最终落在她身上的只有七杖,但疼是真的呀!更不要说一百杖了!
-
此时三皇子从门口进来了。文帝看向儿子,问道:“嗯,外面都布置好了?”三皇子回曰:“谨遵父皇吩咐。”
“好,那你们去吧。”文帝挥挥手。
三皇子摆一摆手,朝外指去:“子晟,刑杖和行刑手在外面都布置好了。”
凌不疑也不用人押送,端正的向文帝行了一个礼,缓缓立起颀长秀丽的身体,犹如蓬莱瑶台现于海面般,然后神情自若的随三皇子走了出去。
-
“诶诶……”程妤爬过去拉凌不疑都来不及。
-
眼见这不省心的死鬼走出内堂,她扭头冲文帝哭起来,“陛下您好狠的心啊。子晟自幼孤苦,差不多算是无父无母的,来来去去孑然一身。在他心中是将你当成真正的父亲了啊!他今日被妾气着了,才会擅闯御史台,虽法不能容,但情有可原,您不但不体谅,还要打他…这这,这叫子晟情何以堪哪…”
文帝板着脸:“我打他,还不是因为你。你要记住,子晟这一顿打是为了你挨的!”
-
程妤捧着皇老伯的衣角,苦苦哀求,句句诉说凌不疑的不容易,语气真切,情深意重,差点将两旁的年轻宦官们都说红了眼,文帝本就怜惜凌不疑,渐渐有些扛不住了,好在此时五皇子忍不住插了句嘴。
-
“程娘子,外面仿佛快要开打了,呃…那什么,不如我们去看看…?”其实是他想去看,但自己一人出去似乎不大方便。
-
程妤怒从心头起,愤然控诉道:“陛下,您看,子晟都这么可怜了,父不慈母有疾,找的新妇不懂事,可五皇子他还幸灾乐祸!”
文帝点点头:“嗯,不错。老五啊,你今日陪着子晟一路打下来,想必过了眼瘾。来人,将五皇子拉下去,也责十杖。”
五皇子祸从天降,惊愕如遭雷击,哀叫道:“父皇……”为什么每次都要连坐他呀!
程妤继续告状:“陛下,昨日五皇子还调戏妾呢!他冲着妾念司马夫子的《凤求凰》,还夸妾貌美窈窕,好多人都听见了!”
文帝道:“嗯,那就再加五杖,一共十五杖,拉下去吧。”
五皇子瘫倒:……
-
程妤眼看求情无望,只好呜呜哭着向文帝告退,然后跟着挟持五皇子的强壮宦者,一路追去行刑地。待到了把守森严的偏殿,她还站在庭院里,透过栏杆看见凌不疑被按倒在地上,除去外袍,只余雪白的中衣,两名行刑手已经一二三四的打起来了。
-
三皇子闲散的双手负背而站。
程妤一时间心都碎了。
她挨打时,萧主任祭出的刑杖还没这么粗,行刑手也老弱干瘪,有气没力;哪像眼下三皇子找来的这两根刑杖,宽扁粗壮,杖首几乎有自己的腰身宽了,那行刑手更是矫健高壮,下手时虎虎生风,每一杖落下时都夹带着隐隐风势。
-
程妤不管不顾的冲上台阶,呜呼一声朝殿内的凌不疑扑去。
凌不疑被重重落下的刑杖击打在背上,可他一声都不喊,只是倔强的咬着淡红的嘴唇,高昂的额头落下一滴滴的汗水,面庞苍白的犹如白纸。
-
她忽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愤怒:“这男人是我的!从头到脚都是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凭什么要被你们打啊!!!”
-
-
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你们别打他了,再打就打我好了!!凌不疑,我和你吵架,你就去挨打,你脑颅有病啊,这得治!呜呜呜,你们别打了,怎么还没打完,三殿下你好狠哪,陛下说责打凌大人,又没说轻重多寡,你却使了劲的下重手,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你好狠的心肠啊……”
-
三皇子抚着左肩,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觉得自己仿佛化身戏文里的歹人,闷了一肚子火的没处发,贴心的手下这时赶紧将五皇子押来,算是给三皇子找个出气口。
一杖还没落下,五皇子已经哭爹喊娘,涕泪纵横了。
一时间偏殿热闹非常,杖责的呼呵声,落杖的皮肉声,再加女孩的哭声,五皇子大呼小叫——向来严肃的三皇子,脸直接黑成了锅底。
-
……
杖刑完毕,凌不疑一声不吭,五皇子鬼呼狼嚎,程妤哭天抹泪,三皇子被吵的额头青筋猛跳,一挥手让所有宦官宫婢都散开。
-
程妤连滚带爬的扑到凌不疑身旁,嘶哑的哭泣:“你疼不疼,疼不疼?还认得出我么?头晕不晕……说不出话就别说了!我们去找侍医…你别怕……”
-
程妤看着未婚夫肩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痕,一颗心直接碎成了渣渣,又不敢碰那些血斑斑的伤势,只能将凌不疑苍白冷汗的头抱在怀中,一旁的三皇子直翻白眼。
-
-
这场杖刑其实诡异之处颇是不少,然而在场的奴婢侍卫们不敢开口,唯一有机会揭穿真相的五皇子眼下只顾着自己肿胀的臀部呜呼哀哉,急着要回亲妈徐美人处呼呼痛痛抱高高,哪有力气管旁的闲事。
三皇子心头一哂,有心说两句遮掩话,免得凌不疑不明所以的质问‘怎么打了半天都见血了却不怎么疼’,坏了父皇的苦心布置。
谁知下一刻,只见凌不疑将头一歪,软软的倒在未婚妻怀中,似是昏迷过去了。程妤以为未婚夫痛晕了,自然又是一阵悲戚的哭喊。
-
三皇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