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上,长安如约来到了布星台。她仍是一双素白色长靴,一身银白色长裙,不施粉黛,一支白玉簪子插在发间,浅浅的笑着,负手而立,身后的手上执着定风波,等待着润玉布完星。
润玉转身,就见女子唇角弯弯,眸中有星。
魇兽倒是冲动,直接朝着长安跑去。长安蹲下,揉了揉魇兽的脑袋:“这么晚了,小魇兽你食过梦了吗?想来众位仙家设了结界,你也食不到什么梦,这不,我给你带点吃的来了。”说着,长安手中展开的定风波折扇上就出现了一盘类似梦珠一样的发着光的小球。
“这个吧是我特地做的哦,是不是很香啊?”魇兽凑到那盘子食物旁,嗅了嗅,也许真的是觉得闻起来挺香的,竟然一口全部吞了,然后魇足一般趴下,眯着眸,砸吧两下嘴,然后睡着了。
“润玉仙,我倒是觉得这小魇兽挺可爱的。长夜漫漫,我抚琴赠君一曲可好?”她收了定风波折扇,笑着问。
润玉亦笑:“布星台甚是清冷,有积雪,恐仙子伤寒,落星潭边可否?”
长安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落星潭离布星台并不远,叫醒了魇兽,两人一兽便往落星潭走去。
落星潭边,长安抚着琴,夜神大殿撑着脑袋倚在潭边石旁泡着尾巴,亦如昨日二人初初相见。
嗯。
长安觉得,她可能对润玉一见钟情了。
这仙倌长得甚是不错。
不对。
一见钟情这个词儿不好。要用惊鸿一瞥。
“诶?阿姐?你怎么在这儿?”长安一曲尚未抚完,便听得锦觅的呼喊声。
微微一偏头,身旁的夜神大殿早已收起了那龙尾,嘴角含笑的看着她和锦觅。
“你领了那月下仙人的差事?”一番寒暄过后,长安直截了当的问。
锦觅点点头。
长安无奈苦笑:“你不在那只自恋凤鸟的栖梧宫中好生呆着修炼,跑姻缘府倒是勤快。”
旁边的润玉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听闻,旭凤涅槃掉落花界,捡了两个花界之人回来。一清秀小童一清冷仙子。
他抿唇。若论姐弟,眼前这二人并无半分相像之处,但若论恋人却是远远不及。
但,他有什么资格说呢?
他连动心的资格都没有。
“好了好了,你快去送红线吧锦觅半仙!”待锦觅恋恋不舍的离去后,长安才转过身,压着润玉坐下听她抚完这一曲。
长安看了看自己方才碰过润玉手臂的左手。
他,受伤了。
“润玉仙,此曲如何?”
“初听只觉大气凛然,细听之下又有苍凉之意,妙哉。”仿佛有无限孤寂。
后面的话,润玉并未说出口。至于为何……于情于理,这属于长安仙子的私事,他无权过问。
“那我赠君一曲,君有何礼还赠?”
润玉微微低头,看着长安亮晶晶的眸子:“润玉清寒,一生与寒夜为伴,无尊位,少亲友,倾其所有,不过几只小兽,一间陋室罢了。待我与昴日星君交了班,长安仙子去我那处坐坐可好?”
她点头。
来天界其实也有些时日了,要说这夜神大殿的住所和她前世的住所一般,她都没有找到过。
唉。
迷宫啊迷宫,沙雕天帝,没事儿装什么修。
长安rua了rua毛茸茸的魇兽,双手环胸,倚在桥边半眯双眼,小憩片刻。
润玉就瞧着这仙子。
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那颗孤寂整整六千年的心,因着这女仙的闯入,仿佛沐过春风。
他浅笑。
真心的笑着,惟愿岁月安好。
或许,她的气息过于柔软,魇兽竟也凑近了些,干脆窝到她的怀中。
也不怕伤寒倒是真的。
待润玉与那昴日星君交了班,又叫醒了睡熟的一人一兽,款步往暗林深处、虹桥尽头的璇玑宫走去。
长安嘴角含笑,眉眼弯弯:“此处倒也不错,虽然偏远清冷,但无人叨扰,是个清修的好地方。润玉仙你昼伏夜出,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好友?”
润玉轻轻点了点头。
她伸出手,笑得灿烂:“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好友啦!”
他一愣,而后笑言:“那,长安仙子若是不嫌弃,日后多来我这璇玑宫坐坐吧。”
二人迈步进入璇玑宫。
长安却突然在门口住脚。
还真是……
“润玉仙,你可知璇玑宫的第一任主人是谁吗?”她问。
润玉摇头。
她无言。
天界的史书中就连这个也没有记载吗?
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润玉仙,不瞒你说,我的眼睛的确生来就有灵,能够勘破一切迷障。自然,我能瞧得出,殿下的真身乃是一尾龙,一尾应龙。”
“当今天帝不过是尾血脉普通的金龙,殿下这是——血脉返祖。”
润玉就看着长安那仿若闪烁着熠熠星光的双眸,静静的听着。
“也是巧了,这璇玑宫的第一任主人,也是一尾龙,一尾祖龙。同时,更是这天地之主,至高无上的女帝。”她唇角弯弯,星目瞧着甚是好看,“润玉仙莫要曲解我言下之意。”
似乎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长安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此子,定当不凡。
这是她看见润玉仙的第二反应。
什么?你问第一反应?
当然是长的好看了!
“润玉仙,棋艺如何?”她却突然话题一转,问起了毫不相干的棋术。
“尚可。”
她手一挥,二人落座之处的桌上便出现一棋局。她执黑棋,落下一子:“润玉仙,陪我破了这棋局,如何?”
二人一来一往,最后,竟成了一局死棋。
她眯眸,怎么会?
天选之子,众望所归,死局又是何解?
她颇有深意的望了润玉一眼。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栖梧宫了。润玉仙,待玄烛初上再见。”
她依旧一身银白色衣裙似雪,漫步在朝阳的光辉中。云霞之间,她的身影渐消。
待收回神,桌上的棋局仍在,黑白双色棋子泾渭分明。
棋盘旁,一小瓷瓶倒是格外引人注目。
——祛疤膏
字迹并非常用的小篆,而是朴拙险峻、舒畅流丽的魏碑。
他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水灵之力,又看了看受伤的右手臂。
偌大的璇玑宫唯只闻一声轻叹:“多谢。”
雪化了,他的心,也化了。
品过温情,他便再不愿去尝孤寂。
水神长女,他不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