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孩的坚持下,吴磊还是顺从处理了伤口才出发。迪丽热巴心下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却没有机会发问。
大漠狂风咆哮依旧,黄沙卷起枯草,即便带了面罩也难以张嘴。两个年轻人怀着一腔热忱,彼此依偎奔赴未知的远方。
顺着指南针所指,他们一路向北,步程渐远,目之所及反而愈发平静。初出发时些许探险队伍沿途留下的痕迹现已被风沙掩埋,大漠是地毯平整,唯余吴磊和迪丽热巴每走一步凹进的深深浅浅四张足印。太阳已经从顶头滑落斜前方,吴磊估算,离落日大概不足两小时。
“先歇会儿吧,这里千万不要乱跑。”
“好。”
迪丽热巴好笑吴磊一本正经叮嘱的样子,全然忘记自己还小她几岁,反把她当做不听话的小孩子,不过还是乖乖应声。
男人把背包放在地上,拿出水壶递至她手边。迪丽热巴伸手接过,壶盖尚未握住便顺着五指沙粒不慎溜了下去,沿下陡坡越滚越远,最后落脚平地凹坑。
“欸!”
她放下壶身立马小跑去追,抵达坡脚后捡起地上躺着的壶盖轻轻吹去细沙,向坡顶遥遥望着自己的吴磊挥手。
“别看啦,没事的!”
即便相隔一段距离,迪丽热巴依然能清晰看见男人紧绷的身板缓缓松弛,脸上挂起无可奈何的笑容,阳光从吴磊头顶流泄下来,流进她的瞳仁,像极了圣仪的仰望。她沉浸在光晕里,整个人晕乎乎的。
心尖的甜兀自蔓延开来,迪丽热巴握紧壶盖,抬腿正要往上爬,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明明她刚才还站在沙面,现在却被淹了膝盖,随着腿部挣扎,身体也在不断下沉。糟糕,是流沙!³
午后梦境顿时洪水猛兽般重新涌入脑海,迪丽热巴的呼吸逐渐急促。死亡与黑暗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死死禁锢,她求救,她呼喊,她沦陷,她沉没,她是荒原里的一株枯草,即将被永远湮埋在没有土壤的炎夏。
“吴磊,救我,吴磊...”她几乎没动什么念头,下意识就开口了呼唤那个名字。吴磊吴磊,在抛却了弟弟的尾音后,显得如此孔武有力,一遍一遍振聩着男人的耳膜。
迪丽热巴眼底的光逐渐暗淡,嗓音几近喑哑。而先一步发现流沙的吴磊几乎本能地冲了下来,在她念出名字时踉跄着扑过来紧紧抓住手。
我不该让他来送死的。
在流沙快没过胸膛,生命骤然缩截时理智反而暂时占据了高地,迪丽热巴试图挣开他的手,结果被握得更紧。“热巴别怕,听我讲!”男人的手臂青筋暴起,尽力克制下的嗓音依然在轻微颤抖。他的嘴唇因用力过度抿得发白,五指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掌心包扎的雪白纱布渲染出大块大块血迹。
“你现在慢慢移动双脚,让流沙尽量渗入挤出来的真空区域。”“慢慢来,千万不要着急!”
移动..慢慢..
迪丽热巴努力捕捉着吴磊话语中的信息,接着尝试挪动双腿。奈何流沙粘性太大,自己不但没有上浮反而又沉了几寸。随着身体愈发坠落,她的大脑渐渐开始缺氧,视野中的吴磊慢慢幻化为一大块黑点。
“热巴,清醒过来热巴,你要活着,我要你活着!”
大脑的浑浊让她随时可能仰头倒下,鼻尖的气息游丝般挣扎在风沙之间,她已经分不清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
或许我该埋在这个夏天,她想,可是手掌相接的地方依旧源源不断传来力量,太阳一样的温暖,给予了她生的力量。
我要活着,找到那颗太阳。
迪丽热巴缓缓睁眼,深深呼吸了几口。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顶着巨大压力从脚尖开始动起,终于感受到了周围流沙松动。
有效!迪丽热巴继续缓慢挪动着,胸口呼吸的起伏逐渐顺畅,在她疲惫时,吴磊鼓励的话总会适时出现耳畔。
很久以后流沙终于褪出膝盖,吴磊抓准时机,双手握住一把将人捞起来搂进怀里。他的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手臂用劲太久几近脱臼,却依然把她搂得那样紧,恨不得揉碎到身体里去。开口言语混乱又支离,只是不断重复着一句:“幸好,幸好...”
夕阳西沉,余晖刺破天际散发出血红色的光晕。自流沙挣脱后,吴磊再没有放开迪丽热巴的手,迪丽热巴也没有挣脱,她跟着她的太阳,向北方无尽深处走去,不过流沙的存在,让他们确定了这个尽头不会遥远,湖泊就在附近。
约莫一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湖泊所在地。湖不大,却是难得清澈,蓝宝石一样点缀在金黄中央。
铺好垫子,两人依偎着坐下来,看血色地平线一点一点割破圆日,天地万物在夕阳的沐浴中带上柔光,一幅天然的画卷徐徐展开,磅礴又大气。
吴磊掌心因用力过猛伤口崩裂,需得重新上药包扎,幸得出发前她往背包里塞了些抑制发炎的药膏,虽药效缓慢,总归聊胜于无。
取下白纱后,或者说,血纱后,浓重腥味扑面而来。迪丽热巴看着这血肉模糊遍体鳞伤的手,一时不知该把药膏抹在何处。她挤了一点在食指指腹上,而后轻轻点在掌心,自己便粘上了些暗红。耳朵灵敏捕捉到身侧吴磊悄悄吸气的声音,迪丽热巴想了想,约莫聊天时注意力转移就不会这么疼了。
“你的沙漏怎么碎的?”
这或许不是一个好话题,然而她实在好奇,手为何能伤得这样重,就好像,吴磊把碎玻璃捏在掌心握过一样。
“怎么碎的...”
他仰头,似乎陷入漫长的回忆,黝黑的眸子映出血色的夕阳。
“大概是后悔没有陪伴某个人走一程,为了再次找到她结果不慎陷入流沙,死前许愿说想见一面然后把沙漏捏碎的吧。”
吴磊笑得没心没肺,脸上的表情却在转头看见迪丽热巴泛红的眼尾后慢慢僵硬了。他试探着伸手小心按住肩膀,女孩坚硬的肩胛骨硌得他心疼。
“我开玩笑的。我不是好好活在你面前么。”
吴磊抹去她眼角晶莹,认真对上迪丽热巴的眼睛。
“如果那时候没追上你,一定会成为我吴磊毕生的遗憾,这才是真的。”
人,大概是万物中最为自傲又脆弱的生物,每个自以为的渺小瞬间都会在未来某刻以多米诺骨牌的方式倾覆大厦,偏偏又无力可挡。
吴磊喉结微动,却没有将后半句诉诸于口。
迪丽热巴低头,用力把药膏抹在伤口上,不知是害怕还是责备,嗔怒着开口:
“呸呸呸,什么毕生,不是你告诉我,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吗。”
正如我坠入流沙失去意识,却因为你的一句活着而重见天日。活着,远比世间情话来得动人。所以,吴磊,请你继续好好活着。
“疼疼疼。”
受伤老虎扮作湿淋淋的小狗向心软的布偶猫撒娇求饶,而后探头凑近,鼻息落在她鼻尖上方。
“从前我觉得活着最重要,是因为没有遇见比生命更有意义的人。可现在,我遇到了。人生唯一不变的就是变数,而我,想抓住这个变数。”
“热巴,你就是我的变数。”
吴磊的话伴随着迪丽热巴左心室里砰砰躁动的心跳响彻耳畔,血管里的液体加速流窜涌入她大脑。她看着面前的脸逐渐靠近,却没有制止。最后两唇相抵,纠缠的是呼吸,两具身体在血色夕阳下,如火热烈地紧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