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快去！”谢平的声音骤然沉下，他用力推了一把谢缡缊的肩，将她自马厩的方向推去。谢缡缊已然顾不得其他，飞快的自马厩跑去。可她脚步方才迈开，便有一排排黑色的身影，似从天而降一般，落在了谢府的院中。没有一句话，没有一点声音，那些黑色的身影就仿佛暗夜之中飘行的鬼魅，方才站定，便举起了手中的屠刀，挥刀冲向了谢平和谢缡缊所在的方向。

谢缡缊反手抽出了悬在腰间的天子剑，同样没有过多的言语，持剑迎上了正面而来的黑衣人的刀锋。她的眼眸中充满了坚定，动作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刀剑相撞的那一瞬间，那黑衣人只觉虎口一阵发麻。他显然并没有想到，一个小丫头，竟然能有如此精纯的内力。正在迟疑之间，谢缡缊却已然将手腕儿翻转，死死地压住了那人的刀锋。黑衣人手中的长刀被她压得不断向下，眼见距离胸口的距离越来越小。

他想要猛然发力，从而挣脱谢缡缊的掣肘，却发觉无论怎么使力也是徒劳，那刀锋仍然在迅速地向下，最终，冰凉的刀锋将他的喉管割破，鲜血将那黑色的夜行服浸湿，却看不出一点痕迹。谢缡缊飞快的收回了手中的长剑，几个闪身躲过了黑衣人们来势汹汹的进宫，顺便还凭借着手中的长剑结果了几个黑衣人的性命，一路奔到了谢平的身边。两人背向而立，相互作为掩护。

“爹爹，此番人数颇多，府中又还有侍女侍从一干人等，这样耗下去，实在不是办法。”谢缡缊眉心微蹙，看着那源源不断的黑衣人，轻声叹了口气，向谢平道。“你想如何？”谢平轻沉了口气，开口问道。“现在去城郊军营，肯定是来不及了。我记得……府中还有弓箭。”谢缡缊话音方落，谢平却忽然轻笑了一声。他迅速的收起了剑锋，另一手则抓起了女儿的肩头，一个纵跃，便与她一起来到了主屋的屋顶之上。

谢缡缊这才发觉，原来早已有弓箭手，埋伏在各房檐与墙头。谢平的手高高举起，所有的弓箭手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弓箭。随即，那手臂用力向下一挥，刹那间，整个谢府恍若下起了箭雨。数不清的流矢自空中滑下，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倒地。谢平见状，迅速转过头来，对谢缡缊道：“快去马厩，从后门出去，魏将军会接应你，马上入宫。”“爹爹，这里……”

谢缡缊缓缓转过头去，却已然见到有个别身法精湛的黑衣人已然跃上了墙头，同弓箭手展开了搏斗。她不禁有些担忧，目光中带着些许踌躇的看向了谢平。他只飞快地摆了摆手，开口道：“这儿用不着你，你快去。”“是！”谢缡缊轻轻蹙了蹙眉，终究不再多言。她当然知道，相比起这里，苏御那里，当然更需要她。

她飞快的运起内力，足见轻点房檐，很快便跃到了另一处屋脊之上，轻松的躲过了黑衣人的攻击。大约就这么两三个纵跃，她已然来到了马厩旁边。显然，这里同样经过了一翻打斗，不过，或许是因为接近后院，所以前来的黑衣人的数量并不是特别多，此刻已然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显然是已然被魏旭击败。

“少将军！”魏旭见到谢缡缊飞身而下，迅速自马厩中为她牵出一匹快马。谢缡缊轻轻点了点头，飞身跃上了马背，她知道，此刻已经不是说感谢的话的时候。少女握紧了手中的马鞭，用力一扬，马声嘶鸣，飞快地奋蹄而去。她左手执着马缰，右手则仍旧握着那柄长剑，一路横扫而过，却似破风而出，途中有想要阻拦的黑衣人，皆被她一一砍杀，毫不留情。

谢家的院落并不算太大，一路疾驰，须臾间已到了后门。谢缡缊拉紧了马缰，马蹄一跃，已然跃上街道。赶来的魏旭已然在谢缡缊出门之后，将后门紧紧地关起，背向门扉，面对着那不断冲过来的黑衣人。

里面的刀剑之声逐渐消失在谢缡缊的耳畔，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仍旧在耳。她飞快的自禁中奔去，只盼能赶在一切真正开始之前，赶到他身边，与他一起面对。

七哥，你一定要等着我……

“站住！什么人？”宫门外，两名侍卫将谢缡缊的马拦住，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原来是小谢将军。”其中一名侍卫显然是认得谢缡缊，立刻躬身施礼。谢缡缊自马上跃下，自腰间解下一块令牌，向前高举道：“我奉先太后旨意，随时看都可入宫。你们还不速速让开？”赤金的令牌在暗夜中仍旧显得格外醒目，那两人对视一眼，脸上显然有些犯难，最后，还是那位先开口的侍卫缓缓上前一步，赔笑道：

“小谢将军，想必您也知道，而今官家崩逝，贵妃娘娘下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宫禁。况且您看这时候，天也不早了，也快到了宫门下钥的时候了。您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荒唐！”谢缡缊冷喝一声，打断了那名侍卫的话。她脸色骤然沉下，多年战场血战所积累下来的威严立刻上升。她下颌微扬，目光中显出几分严正，一本正经的看着两人：“我若无事，何必来此？”

她反手解下肩上的包裹，那明黄色的绢帛随即露出了一角。谢缡缊的目光看向二人，沉声说道：“我奉官家密旨入宫，任何人不得阻拦。如有违者，就地正法。”她话音落下，右手依然落在了腰间悬挂着的那柄长剑之上。那两名侍卫瞬间慌了神，‘天子剑’的传闻，他们当然也已经听到了，而小谢将军半醉大破山谷关的神话，他们当然也有所耳闻。面对着如此盛气凌人的女子，他们实在没有勇气，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同她做赌注。

“小谢将军，是我兄弟二人得罪了。您大人有大量，莫同我们见怪。只是……只是这禁中不能骑行，还请小谢将军见谅。”“我明白，你们不用再说了。”谢缡缊说完，便弃了那马匹，快步入了宫内。

此刻，武英殿中，一袭华服的刘贵妃正站在龙椅之旁，她的身边，还站立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约莫五六岁的模样，一双眼睛不停的环视着四周，似乎充满了警惕与不安。刘贵妃手携明黄圣旨，缓缓开口道：“官家临去之前，曾有昭命于本宫。太子故去，国家无本，秦王幼子苏明，才德兼备，酌……”“贵妃娘娘且慢。”正殿之下，一名紫服官员眉心一凛，随即上前一步，先向着高位上的刘贵妃行了一礼，方才缓缓说道：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要立秦王幼子苏明为太子，继承官家大统？”“此乃官家圣裁，并非是本宫之意，徐相请慎言。”刘贵妃看着躬身行礼的参知政事徐靖，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随即立刻沉下声音，一本正经的说道。“官家既有皇子成年，且众所周知，七皇子德才兼备，端方仁厚，何须过继他人之子继承大统。贵妃娘娘此言，臣实在难以信服。”徐靖轻轻沉了口气，上前一步，却将腰微微停直了些。他衣袖微敛，目光虽然垂下，却俨然有了肃然之风。

“此乃官家亲笔，旨意犹在。官家方才先去，徐相就要怀疑官家圣旨。难道徐相，是要造反吗？”刘贵妃说着，下意识的看向内室，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凄然。“臣不敢，亦并非怀疑官家圣旨。只是臣有些疑惑，本朝并无有子嗣而立宗室子为国君之先例，贵妃娘娘手中的圣旨，请恕臣，不敢从命。”徐靖话音落下，随即便屈膝而跪，脸上却竟是不卑不亢的色彩。刘贵妃见混淆视听未能成功，一时也有几分犯难。她主政也有些时候，自然明白徐靖此人的性格脾气。他原本就是个刚正不阿的性格，想来……若是想收服他，此刻是不太可能了。于是，她目光微转，将探寻的眼光落在了宰相张玄的身上：

“张相以为如何？”“据西华门侍卫来报，七殿下已于一个时辰前，自大相国寺启程入宫。按照时辰计算，怎么说也该是来了的。不管如何，他终究是官家之子，岂有不面辞官家之理？”张玄轻轻沉了口气，上前与徐靖站到了一处，亦掀起衣袍跪了下来，扬声开口道，“臣恳请召七殿下入殿，共同验证遗诏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