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苏御缓缓地抬起了手臂，将面前少女的身子，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要压抑住心口那翻腾而起的绝望，可眼泪却仍旧忍不住自脸颊上徐徐滚落。谢缡缊的掌心轻轻落在了苏御的后心处，带着几分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缓步向后退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抬头问他道：

“七哥，你想喝酒吗？”她下颌微微扬起，脸侧的线条柔软而优美，一双美眸正静静地看着苏御。他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点了点头。谢缡缊随即轻轻笑了笑，同他说道：“七哥同我去一个地方吧。那里……有京城里最好的酒。”她说完，轻轻扬了扬唇角，随即便率先走到了前头。苏御的眉心轻轻一动，却已然跟着她的脚步，徐***走去。

“殿下。”门前候着的张择善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正要跟在苏御身后，却已然被他抬手制止。苏御并没有开口，只是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便跟着谢缡缊一路自大相国寺的后门而去。

“为何要走后门？”苏御看着少女徐***的脚步，不禁带着几分不解。他一双浓眉轻动，疾行了两步，走到她面前，开口问道。“今夜是魏将军当值，我可不想将这难得的时光全都交托在劝他放我们出去这件事情上。”谢缡缊轻轻笑了笑，目光之中带着几分狡黠，“后门处守着的只有几名卫兵，他们不敢拦我，更没有胆子阻拦七哥。我也算是……狐假虎威吧。”谢缡缊上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脸上的笑容颇带着几分灵俏。苏御听到她的话，不觉轻笑了一声，他转过头去，看着那颇为自得的少女，虽明知她是为了宽慰自己，心头仍不觉浮上一层融融的暖意。

她本是军中的少帅，其威望在士兵之中可想而知。她谢缡缊的名头在谢家军中，恐怕比自己这个七皇子还要响亮些。只是区区这样晚间出门的小事情，何须借助自己的名号？

想到此处，他不觉深深吸了口气，仰头看了看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高高悬挂在两人头顶上的月亮，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缊儿，谢谢你。”“啊？”谢缡缊微微一怔，眼眸中闪过片刻的诧异，随即再次将目光落在苏御的身上，那双好看的杏仁眼中，竟然带上了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女儿家的温柔。

苏御缓缓将目光落在了谢缡缊的身上，却正与她那恍若一池春水一般温柔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月光罩在他蓝色的外袍之上，好像为他整个人都披上了一层光晕一般的轻纱。他的眉眼在月色之下，显得愈发温柔而俊朗。那一刻，谢缡缊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空，整个人都不觉带着几分凝滞。耳畔的风声与虫鸣之声在刹那间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来自她左胸膛那咚咚的心跳声……

苏御同样也在看着她，与那天飞身而去时目光中的锐利不同，此刻少女的眼眸中，正带着独属于女儿的那种温柔和恬静。月光将她的脸颊照亮，让那本透着几分英气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婉的美感。那一瞬间，仿佛整个环境瞬间变得寂寥无声，而残留下来的，只有两人那平稳而清浅的呼吸之声。

“走……走吧。”终究是谢缡缊实在不敢再去看着面前这张俊朗非凡的面容。她飞快的收回了目光，轻轻抿了抿唇，一面嗫嚅着，一面已经迈开脚步，快步向前走去。苏御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少女那带着几分仓促的背影，却不觉扬起唇角，笑容之中带上了几分宠溺。他迈开脚步，跟随着她一路出了大相国寺，来到了东京的街头。

虽然已经到了夜幕，可街市上仍旧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们穿梭在街市之上，时不时还有走街串巷的小贩自两人的身边经过。苏御带着几分好奇的跟随着谢缡缊的脚步，只想知道这颇为不同的小姑娘，究竟要将他带到哪一处酒家之中。见她的脚步一连经过了几家大型的酒肆，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苏御心中的疑惑与好奇却不禁更深了些。

此刻，两人已然穿过了东京最为繁华的那一片闹市，正逐渐自城郊走去。虽然仍旧是天子脚下的繁荣富庶之所，可城郊比起京城中心，自然是安静了许多，人群也显然不似方才那般密集。苏御这才得以走到谢缡缊的身边，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再往前走就是京郊，竟还有酒肆？”他语音微微扬起，似乎带着几分诧异。谢缡缊的脚步却在此时停了下来，她回过头来，扬唇轻笑一声，问苏御道：

“七哥都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就这么一路跟着我走，你就不怕……我是什么狐妖鬼仙所化，专找白面书生，来助我练功修法吗？”她故作一本正经的看着苏御，语音亦微微沉了下来，仰头正视着面前的男子。苏御听到她的话，禁不住侧过头去，传来一声无奈却又宠溺的笑声。他扬手在她前额上轻轻敲了一下，这才正声开口道：

“你这丫头，大半夜的也没个忌讳，胡说八道些什么。”他话音才落，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微微将身子前倾了几分，一双眼眸中眼波微动，似乎带着几分神秘之感。苏御微微压低了声音，凑到谢缡缊的耳边，开口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那些鬼狐之流，专爱寻些美人附体。缊儿如此这般窈窕，倒是比我，更应当心才是。”他说着，唇上的笑意已然扬起，眸底带着几分玩笑之意，看着面前的谢缡缊。

哪成想，这小丫头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大大方方的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扬声道：“所以啊，我今天才一定要带着七哥出门。七哥乃是至尊之身，自可以御天地之正气，何惧什么鬼狐仙怪？”她说着，一双眼眸轻轻一弯，看向苏御，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苏御听到她的话，同样也轻笑了一声，少女言下那双关之意，他又何尝不明白？

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自可以傲然而立于世，不受外界一切纷繁所扰。

原来……她竟真的是位知己。

“小谢将军？”忽然，就在两人驻足的地方，一道门被徐徐地推开。从里面走出的一位老者看到站在门前的谢缡缊，不觉微微一怔，急忙将身子站直，带着几分诧异的问道，“您来了怎么不进去？”伴随着那位老者的出现，苏御这才注意到，原来两人现在所站着的地方，正是一处酒家。

“李伯，您还没休息吧？”谢缡缊向着那名老者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随即挽着苏御的手臂走上前去，开口笑道，“麻烦您，将蔷薇酒取出些许，今日……我要招待一位朋友。”她说着，转头徐徐看向苏御，向着他轻轻笑了笑。那被谢缡缊唤作‘李伯’的老者忙轻轻点了点头，将门为两人敞开，开口说道，“小谢将军客气了，您里面请，公子请。我即刻就去准备。”

“辛苦您了。”苏御向着那老者微微一笑，随即便随着谢缡缊一道走入了屋内。屋内的陈设虽然极其简单，不过是几张略显得有些陈旧的木桌和木椅。可方才走进屋内，苏御便察觉到了一阵阵浓烈的酒香。他恍然间明白了，谢缡缊为什么说，这里有整个京城中最好的酒。

“都说小谢将军是好酒之人，现在看来果然是所言不虚，这样偏远的地界，竟都能被你寻到。倒真也是应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吧。”苏御轻轻笑了笑，于一处桌前落了座。谢缡缊自坐在他的对面，轻轻笑了笑，却出乎他意料的微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是。”她将身子微微前倾了些许，将双臂随意的搭在桌上，仰头看着苏御，微微沉了沉声，开口道：

“我之所以能够找到这里，是因为之前，李伯的儿子，在谢家军中服役。他听说我是好酒之人，特意带我来此处看过。这才让我发现了这处游离在城外的风水宝地。”她扬了扬唇角，眼眸中却划过了几分凄楚之色。苏御微微愣了一下，正想要开口去问，李伯却已端着酒壶与酒盏，慢慢走到了两人身前：

“小谢将军慢用，公子慢用。”他微微躬下了身子，面对谢缡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满是恭敬。谢缡缊急忙起身，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缓缓开口道：“李伯，时候不早了，您也早些歇着吧。我同七哥都不是外人，您不必留在这儿招呼我们。”“是。时辰不早了，您早些回去安镇吧。”苏御亦随着谢缡缊站了起来，看着李伯，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多谢小谢将军与七公子体恤。”李伯看着站在面前的苏御，见他身长玉立，身材俊美，便知道定然不是等闲之人。况且他自认识谢缡缊以来，从未曾见到过她与除了谢家军中以外的其他男子有过往来，此刻竟然带着这位七公子来到自己这里，想来两人定然是极为熟识之人，便只恭恭敬敬的称了声‘是’，随即便转身退了下去，将这空间再次留给了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