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欣十二年,梁帝驾崩,朝野恸哭,四海哀悼,领邦亦纷纷遣使,以表哀思。
同年同月,大梁唯一一位戍边女将,于府中病故。太皇太后特下懿旨,追封其为慈圣皇后。力排众议之下,将两人合葬……
景德十五年,官家病重,由太子苏衍与贵妃刘氏共同监国。刘贵妃不安于当下权势,已暗暗有培植自我势力之风,朝中风云隐隐。
官家第七子苏御,因父病重,自请于大相国寺内替天下祈福,以保官家圣体康健,天下海晏河清。官家感其赤诚之心,特派当朝大将谢平于大相国寺驻守,与苏御同求四海安康。
“少将军。”大相国寺的后园之中,一个豪爽的男声在上空响彻,来人正是谢平手下的一位副将魏旭。他手中正提着一个鸟笼,昂首阔步的走向后院的一片竹林之前。那个被唤作‘少将军’的身影缓缓的转过头来,注视着阔步而来的魏旭,向他扬起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她身穿一袭玄色的外袍,高高竖起的长发上,仅以一个简单的银冠做固定。她的面容生的很是清秀,一双笼烟眉似蹙似弯,一对杏仁眼流露出几分少年之感。一把佩剑悬挂在她的腰间,深红色的剑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与那黑色的衣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纵使她身着男装,魏旭又以‘少将军’唤之,可明眼人仍旧能很明显的看出来,那分明是一个姑娘。
“魏将军今日可是又寻着了什么宝物?竟如此这般迫不及待的来找我?”谢缡缊轻轻一笑,迈步向前走到一处石桌前坐下,见魏旭将手中的鸟笼放在桌上。男人听到她的话,不觉嘿嘿一笑,开口道:“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少将军。昨日我上街去,见有货郎卖这小雀,颇有点意思。正巧少将军你不是嫌这几日太过于清闲,没个什么乐趣。若是得了空,也逗逗这小雀,解解乏?”
魏旭说着,便将一支逗鸟用的签子递给了谢缡缊,浓眉微微弯起,带着几分笑意。谢缡缊微微点了下头,将那竹签接过,垂眸看向那困在笼中的小雀。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并没有把玩之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向魏旭道:“有劳魏将军了。”“嘿嘿,小事,小事。”魏旭听到她的话,不觉咧嘴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似乎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他见东西已然被谢缡缊收下,也自然没了停留的理由,只开口道:
“少将军,将军还有事情交代给属下去办,属下就先告辞了。”“魏将军慢走。”谢缡缊随手将那签子放在了一边,向着魏旭微微拱了拱手。魏旭亦随即回了一礼,继而阔步离开了大相国寺的后园之中。谢缡缊见他的身影缓缓消失,这才又慢慢回过头来,将目光落在了那小小的牢笼之上。她并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将那铁笼的门打开,将里面的小雀小心翼翼的抓了出来:
“走吧,你自由了。”她的双掌张开,身子徐徐转向了那片竹林的方向。掌心中的那只小雀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迅速的张开了翅膀,向前方飞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那茂密的竹林之中,再难寻觅。谢缡缊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声:
“既然是别人送你的东西,怎么说放便放?”谢缡缊赶忙回过头去,却见一个清瘦高挑的男子正徐徐向她走来。他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外衣,上面带着隐隐的团云纹饰。乌羽似的黑发被一个玉冠束起,更为他添了几分面冠如玉的清雅。他的腰间悬挂着一块白玉佩,色泽温润,雕刻精致,只一眼便知品貌不凡。
伴随着他脚步的走近,男子的五官也在谢缡缊的眼前逐渐清晰起来。都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谢缡缊忽然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眼前的这个男子,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他虽带着几分文人气质,却并无一丝文弱之感,眉宇之间还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英气。他的眉很浓,一双眼眸此刻正静静的看着他,那墨色的瞳仁之内,隐隐的流光划过,带着几分笑意,显得无比深邃。他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些许说不出来的动听,让谢缡缊觉得,竟好似天山上破石而出雪水那般,清澈而干净。
“日日锁在金笼里,何似陇山闲处飞。它不该被困在这樊笼之中,应该去追寻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谢缡缊轻轻笑了笑,回头看了看那片茂密的竹林,唇角微杨,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那位男子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谢缡缊的错觉,面前的那位公子听到她的话,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片刻的凝滞,那双如同藏着星辉的眼眸中,似乎划过片刻的凄然。然而那份情感流露的实在太快,逝去的也太快。谢缡缊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位公子的双眸已然恢复如常,他微扬唇角,再次开口问道:
“那你就不怕送礼的人知道,因此而不快?”他侧身在那石凳上坐下,将身子微微前倾了些许,饶有兴致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谢缡缊,语气微微一扬,开口问道。“魏将军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若我以情理喻之,他定然不会苛难于我。”谢缡缊微微笑了笑,一双眼眸之中如同水波流转,扬起几分自信的神态,那闪动的双睫颇显得几分灵秀。那公子闻言,不禁轻笑一声,点头说道:
“魏将军乃行伍之人,性情豪爽疏阔。可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未必会有此心胸。姑娘日后行事,还是应当谨慎。”
“缡缊多谢七殿下教诲。”谢缡缊说着,抬起双手,恭恭敬敬的向着那青年人施了一礼。苏御听到她的话,不觉微微一怔,侧头去看她时,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好奇,几分探寻。他轻笑一声,开口问道:“哦?你知道我是谁?”“缡缊曾随先母入宫,拜见贵妃娘娘与宸妃娘娘,有幸远远地瞧见过殿下。”谢缡缊既已将他的身份道破,自依着臣下礼节,微微后退几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她敛眸颔首,将双臂微微抬高了些许,沉声应答道。
“你见过我母妃?那你是……”听到‘宸妃’二字时,苏御的身体不觉坐直了几分。他一双眼眸睁大了些许,目光中似乎露出几分惊诧之意。他的生母宸妃在宫中素来无宠,不过是各个高位嫔妃之中最为末等、最为无形的那一个。他实在想不到,究竟是哪一位命妇,会主动去拜见他的母亲。
“小女谢缡缊,是将军谢平之女。”谢缡缊微微屈膝一拜,声音传来,语声定然,似乎带着几分隐隐的自豪。苏御听到女子自报家门的那一刻,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面前的这位劲装女子,竟是名动京华的谢缡缊。他一双眼眸落在少女的身上,不觉再次带上了几分兴趣。哪怕是他这样深居简出,远离朝堂中心的人,也不止一次的听到过她的名字。
她父亲是当朝第一名将谢平,母亲王氏是先朝忠毅侯之女,是地地道道的武学世家。她自幼在军营中长大,十五岁便随着父亲同上战场,十七岁时,已经能成为独当一面的谢家少将军。纵使没有胭脂与香粉的装饰,她的故事,也已然足够明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