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
苏昭看了一眼身后。
夕阳欲坠,摇摇晃晃洒下一大片金光。风声鹤唳,青山依旧。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什么都还来的及。
“走吧。”
他笑着拉起沈元的手。
锣声喧嚣,那是他最后一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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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昭不是没有恨过。
在被最好的朋友推下山崖的时候。
在被妖怪抓住当作商品毫无尊严地展示的时候。
在被喜怒无常的大小姐抽的皮开肉绽的时候。
在某个心悸的瞬间,没有理由地忽然感觉忘了些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时候。
在被喊做怪物,被人追杀被人背叛被人玩弄的时候。
他一生命运多舛,确切地经历过世间的恶。
所以不想放下,不能放下,不敢放下。
他本该理所当然地恨着一切,是善意使他生出血肉。
他突然感到有些倦怠。对他苦苦执着的人,对他将做未做的事。
何必。
他应该干干净净地和沈元哥一同奔赴,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光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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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就是后来为什么我们要叫灵元宗的原因了。”
来接他们的江师兄性格很好,架着飞舟就开始谈起他们宗门的趣事。
少年的声音清朗,谈起这些事来,脸上是藏不住的高兴。
沈元笑着听着,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也回到了少年时。
好像师兄叔伯师父们当年也是这么笑着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他就在旁边抱着剑看着他们。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向了他,师伯问他要不要找道侣。
他那时还小,自然不到找道侣的年纪。所以这当然只是打趣,可当事人却认了真。
他支支吾吾,一向冷静自持的少年头一次红了脸。众人哄堂大笑,笑声惊扰了月亮,月光落在旁边池水中,悠悠然碎了一地。
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思绪顿了顿,沈元这才发现太阳竟然已经落山了。
夜幕悄然降临。
一开始的那种不好的预感忽然又在此刻出现。
沈元的心沉了下去。
一般来说,到了他这种修为的,感知都比常人更为敏锐,很少做梦,也很少出现什么预感。
换句话来说,一般出现这么强烈的预感的,非死即伤。
是剧情破坏者吗?
来不及多想,沈元将苏昭和江泽拉入身后。下一瞬,他们原先的位置出现了大窟窿。飞舟摇摇晃晃地开始坠落。
雷雨倾泻而下,风雨交加,小舟像一片孤零零的树叶,抖了抖,发出两三声哀鸣。
来者一袭黑衣,看不出面容,拿着一把剑。但身上威压极盛,滔天煞意几乎藏不住。
这是剧情里从没有出现过的角色。沈元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boss的气息。
沈元不是他的对手。
沈慕离也不是他的对手。
除了后期的主角,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往下淡淡地一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元感觉他像是看了自己一眼。
江泽最先缓过神来。脸上的稚嫩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掐起诀就开始将雷霆引到一边。没有一丝犹豫,他将象征着自己身份的牌子给了苏昭。
“你们快走,这是魔界之人,修为高超,出手狠辣。我们三个不是对手。”
这是宗门子弟的命牌,可以凭此出入宗门。一个人一生只有三个,无比珍贵。沈元和苏昭还没有,江泽这样做是报了赴死的决心,想要他们拿了他的命牌好顺利回到宗门。
苏昭看了眼沈元,他的意思是听沈元的,是走是留,他和沈元一起。
“拜托。”
沈元有些想笑,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这种东西,还是自己放着吧。”
他拿起命牌,郑重的将他放在江泽的储物袋里。
苏昭说:“我们三个要一起活着。”
江泽的指尖颤了颤,他想骂什么,可一开口,声音里却带了些哭腔,几乎叫他说不出话来。
“你们有病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元没回答,他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
剑光凛然,他从上面看到了江泽的眼睛。
愤怒的,感动的,破碎的,坚定的。
苏昭站在他的身后。
鲜活的,明媚的,骄傲的,自由的。
他于是笑了一下,很轻很轻。
“我们三个,要一起活着。”
然后用剑托起飞舟,在漫天剑影中,自己一头扎进了深渊。
苏昭看到他的嘴型,张张合合,无声地在说着什么。
好像时光倒转,他对着沈元哥说再见。可是沈元说的不是再见,他说的是: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