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不是杨舟，我会是谁呢？”
杨小米全神戒备，如果他是一只猫，这个时候定要将脊背和尾巴上全部炸起来，让你看看我有多可怕！
然而他不是猫，他没有太多能够用来武装自己的工具，正巧身边有个烟灰缸，他一把抓着举起来，护璧的蔺相如似的。
“你离我远一点！”
“我是谁？”杨舟躲也不躲，问他：“我是剑青锋吗？”
“你是剑青锋吗？”
杨小米的眼珠僵硬了一瞬，立即把两只胳膊都背起来，看起来像是要把胳膊藏起来似的。
杨舟先他一步举手投降。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你会！”杨小米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他把手中的烟灰缸向着杨舟就丢过去，也不管砸中了没有，转身就跳下圈椅，拔腿就跑。
光着的脚在地板上跑动发出”咚咚“的声响，伴随着房门重重的甩开，这声响很快远去了。
杨舟被烟灰缸砸了一下，不重，但是他也并不打算去追他。
他缓缓抬手，轮流摩挲着自己的两只胳膊，最终将手指停在了右臂弯。
第一次见到杨小米的时候，他的臂弯里埋着一个东西，被他自己咬掉了，伤口里涌出的鲜血淌满了整条胳膊。
埋在他臂弯里的，是留置针头？
剑青锋？
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名字，小米就会下意识的想把胳膊藏起来？
这个人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剑青锋是一个人的名字，这点杨舟确信无疑。
如果是其他的医生，也许会以为这是杨小米的妄想，他自己的痛苦找不到理由，于是便幻想出来有一个坏人，故意折磨他。
但是杨舟不同。
他曾经参与过一场未经过科学论证的人体药物试验。
试验的主要药物之一名为KLN-1，被许多前辈戏称为：快乐你。研发中心的报告称这种药物适用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参与试验的志愿者都是有过类似经历的人。
杨舟和一些实习人员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这些参与了药物试验的志愿者，观察他们的不良反应。所有志愿者的个人信息高度保密，他们甚至被严格控制行动，住在研发中心最隐秘的楼层，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直到一次火灾意外，杨舟和其它实习医生被要求离开大楼。他亲眼看到，浓烟之中，窗子里有许多双手无助的挥舞着，然而并没有任何人进去营救。
那之后杨舟回到学校，再然后幸运的被首都的一家医院选中，再然后发现工作的单位和那间研发中心是上下级单位，再然后发生了那起明星病例泄露的事件。
他借机辞职，离开了这个行业。
最后，遇到了杨小米。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曾经的志愿者没有全部死在火场里，杨小米很有可能就是活下来的一个。
杨舟当年说白了就是个护工的角色，连KLN-1的成分是什么都不知道。能够为志愿者注射KLN-1的，必然是研究团队里极少数的核心成员。
杨舟就势坐在了地上，其实最近他才想到，有一个特别大的矛盾点，一直被他忽略了。
杨小米做过整形……
杨舟靠着圈椅的扶手，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还没有点燃。
韩玉衡留下的照片最迟是到十四岁，而杨小米的一些面部部位，比如下巴，还有鼻子，都曾被认为是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走样的。
现在的他，和那些照片是有几分相似的。他和韩董事长、和韩万里先生的面部骨骼特征也都有相似的地方，这一点是重要证据。
胡蓉说，沈总告诉她，之所以相信杨小米就是韩玉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一点。而自己把他送到安定医院的时候，胡蓉给他拍了照片发给韩董事长，董事长也是靠着这一点相信他就是失踪多年的侄儿。
房门出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扬舟偏过头看去，一团小小的身影从门缝下方钻了进来。杨小米手脚并用往门里爬，长头发披散了满身，后面看像是海带成精，前面看像是刚从电视机钻出来的贞子。
杨舟默了一默。
“我不会伤害你。”
杨小米不说话，他站了起来，停了一两秒钟，回手关上了门。
“我走了，你为什么不去追我？”
杨舟别过头，不看他，点燃了烟。
“如果我去追你，你会跑得更远。”杨舟转过头来看着他：“我相信你自己会回来。”
杨小米眉头微微皱了皱。
“总是我在等你，终于也让你等我一回。”
他从头发的缝隙中看出去，整个世界就只有窄窄的一条。窄窄的一条白色的墙壁，是他在遇到杨舟之前，整个人生的全部记忆。
他拍拍杨舟的肩膀，要来他的手，抓住了按在自己的头发上，一点点顺下去，摸到肩膀，摸到胳膊，再往下是大腿、小腿，和光裸的脚踝。
“这是我所拥有的全部。”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从前我活着只是活着而已，死了也不要紧。现在我会害怕失去，天涯逃亡也没关系。”
杨舟愣了一会儿，忽然有些鼻酸，忍不住叹了口气。
杨小米皱了眉头：“你不明白？”
杨舟张了张嘴，他很想说些什么。比如我希望你能够康复，我会坚持下去，我们一起努力。然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见到杨小米的那一天开始，就被引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中。这是一个阴谋，而真正可怕之处在于，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
在八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一直在努力带着杨小米走向康复。然而好似有一双上帝之手在这条康复之路上不断的丢下各种障碍，即使每一次都做了最优的选择，最后仍然不可避免的走到别人设计好的，无可回头的绝境。
所以什么都不必说了，只有一句。
“我也是。”
次日清早，杨舟像往常那样起床洗澡，浴室门外的房间里，杨小米从被子里钻出来，摸到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远在江湾的胡蓉接到了一通电话。
“胡姐姐，早上好。”
胡蓉有些诧异。
“小韩？你在外面玩的好不好啊？”
“很好的。”杨小米道：“胡姐姐你去我的房间，我的房间里有一艘船，躺在里边你能看到你想要的东西。”
“……杨舟要你告诉我的？”
“他在洗澡。”
“好的，我去看看，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我是杨小米。”
“……我知道。”
“我不会再回去了。”
胡蓉急了：“你说什么？你把电话给杨舟！”
“他会回去的，他会带着’韩玉衡’回去，你帮他一个忙，他需要一个韩玉衡。”
“为什么？”
“老杨说，这叫做’愿者上钩’。”
“我不帮你。”胡蓉说完，感觉到电话那端突然呼吸加重，然而没有得到任何的条件交换。她发现，小韩还嫩，需要给他一个提示，便微微一笑，道：“或者说，我帮你做到这些，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科考档案，如果你想要的话。”
胡蓉打了个响指，钻石戒指在阳光下猛地一闪。
“成交！”
“你需要多长时间？”
“一辈子最好了。”
胡蓉深吸了一口清晨冷冽的空气。
“最多两个星期，到时候你的沈叔叔就要来了，保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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