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阳光重新照耀大地,大宅里的工作人员做白夜班交接。上白班的人们习惯性的问候一下夜班同事,却意外的发现每个人都很轻松。
“昨晚上咋样?”
“平安无事。”
再仔细问问,得知昨晚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人们都有些诧异。高兴当然是高兴,但总觉得好事情来的太快了,让人有些不踏实。
沈真就是这么想的,并且在杨舟来上班的第一时间把他请到一旁,严肃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杨舟有些注意力难集中,没听明白他的中心思想。
“你再说一遍。”
沈真说:“他好的这么快,是因为你回来了?”
杨舟还是没听明白。
“要彻底康复还早着呢。”
沈真有些皱眉头:“不是,我是说你俩的关系……”
杨舟等了会儿,他却不往下说了。
“啊,什么呀?”
沈真飞快的看看左右,不自觉压低了声音:“真要我说出来吗?”
“奇怪了,你说又不说全,啷个知道你要讲啥子。”杨舟抬手看看表,指指楼上:“上班时间到了,回头再聊啊。”
沈真:“……”
九点整,杨小米还在睡。据保姆说,他通常要十点多钟起床。
“我们都不敢开吸尘器,要是太早把他惊动了,肯定要闹的。”
杨舟心里好笑,这回不是我宠坏他了吧?
他看看四周,不见胡蓉,一问才知道这位老板昨儿下午就走了。
“干什么去了?”
保姆摇摇头:“不知道,她也没说,走的挺急,什么都没带,开车就走了,好像是突然有事。”
说实话,胡蓉不在这里,杨舟觉得更轻松。
这位老板要是在,总想参与到治疗中,不让她跟着她就挨个找人打听,好好的治疗弄的跟做贼似的。
杨舟推开门,意外的发现杨小米居然已经穿好了衣服,洗了脸梳了头发,盘腿坐在床上看书呢。
看的什么书?
杨舟走进一瞧,诶呦喂,《人格心理学》。
“看得懂吗?”
杨小米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特别认真特别严肃。
“你在书本上画小乌龟诶,你的老师不骂你?”
杨舟的专业书上是不太整洁,放空的时候会在空白地方胡乱写写画画。他这时候才明白,杨小米把他一堆书都给搬了来,其实没要认真看内容,只是为了翻翻自己留下的笔迹。
不知道为什么,杨舟觉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他把杨小米手里的书抽了出来,合拢放在床头柜那一摞上,又把那一摞书搬出去让保姆收起来。
“这些书太单调了,你想看书改天我给你选几本有趣的。”他说着,向杨小米招招手:“来吧,吃饭去吧。”
早饭按杨舟的要求,是小米粥、煎蛋和小花卷,再配一点水果,清清淡淡连保姆都有些不想吃。
保姆的原话是:我们工作餐都比这个有油水。
“你们是能消化,他消化不了,吃了也没用啊。”
保姆原本发了白海参,每天给他来一只,杨舟知道了倒没说什么。这个可有可无,就看杨小米爱不爱吃。
事实上,他不爱吃。拿勺子在海参柔软的短刺上扒拉扒拉,感觉比吃中药还费劲。
“那就算了。”
杨舟把海参盅给挪远些,换了米粥放在杨小米跟前。
“吃这个,吃饱了咱们上楼瞧瞧去。”
杨小米无可表示,只要拿到他面前,他各样都吃,各样吃的都不多,和以前“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样子大相径庭。
杨舟就有些担心,自己离开这段时间他是不是吃了什么刺激肠胃的药啊?
他自己出了餐厅,找来保姆想说问问。
结果保姆一见他打听前段时间,还没听到具体内容就摇头,拿着块抹布沿着楼梯扶手擦下去,越走越快。
“别问我,我就是个保姆,别的我不知道。”
杨舟在后面追:“你是他的保姆,他吃什么药你不知道?不是你负责吗?”
说话间保姆已下了楼梯,见杨舟还在后面,她略停了停。
“总之你别为难我,我……真不知道,让我给他吃什么我就给什么,我……”保姆支吾半天,跑去擦沙发,直到快把沙发擦破皮了,半天来一句:“我不认字。”
说罢,转头就走。
杨舟还真信了,还真以为她不识字。那就不问了,他找了沈真,要看杨小米的药。
“我们是按医院的要求给他吃的,放心吧。”
杨舟这下明白了。
“按医院要求?”
沈真愣了下。
“什么医院?因为什么去的医院?住院了吗?住了多长时间?病历在哪里?”
杨舟问了这一长串,把手一伸。
“这没什么的,你应该给我。他的治疗现在是我全权负责,这些对我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有多少都拿来吧。”
沈真目光闪闪烁烁,看着别处。
“我不记得收在哪儿了,你还需要什么开个单子,我让人送来。”
杨舟感觉到了他的搪塞,不明白这么简单的要求他们为什么都不肯配合。
他扶了扶眼镜,平静的道:“拿不出来也没关系啊,麻烦你把他的药全扔了。我今天就带他去重新做个检查,以后没有我的许可谁也不准给他药吃。”
“可是今天天气不好……”
“北方的冬季哪天天气好?我们是去郊游吗?”杨舟急到发笑:“你不愿意我不勉强,我想其他办法就是了。”
沈真听得出来他这话不对味,也不欲和他争辩,只是点头。
“你要带少爷出门可以,我让人准备一下。”
软硬不吃真是让杨舟没办法了,就去再做个检查呗,反正也是必要的。
再回到餐厅,杨舟有些自带低气压。
杨小米抬起头看了看他,放下了手中的橙子。
“你不高兴?”
杨舟摇摇头:“我想问一句实话问不出来,没有不高兴,只是不明白。”
杨小米想了想。
“你可以问我。”
杨舟眼睛一亮,刚张口,却被塞了一嘴橙子。
“但那些不重要,别问了。”
杨小米眼睛弯弯。
“不是要上楼看看吗?什么时候去?”
杨舟如坠云雾般站起来。
“你……”
杨小米想牵起他的手,刚伸出手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改为指引。
“走吧,现在就去。”
杨舟主要是想看看杨小米以前住过的房间,听沈真说他小时候是在这里住过一段的,在东北角配楼的四层顶楼,打开窗子正对着一江水,是个通风很好的房间。
通风再好架不住五六年没住人了,沈真没料到他还会再用以前的房间,也没怎么让人收拾,这时候再打开尘土就有些重。
杨舟赶紧让保姆去找几个口罩来,给杨小米一戴,大半张脸都看不见了。
他自己也戴上口罩,刚戴上,杨小米就往后大大的退了一步,差点撞到沈真身上。
“怎么了?”
杨小米直接躲沈真身后,满脸都是往事的阴霾。杨舟往前一步,他就拽着沈真往后撤一步,直接挨到墙,退无可退了,才低声嘟哝了一句。
沈真侧耳听听,给杨舟复述道:“他说你像个医生。”
“废话么,我就是医生啊。”杨舟失笑,向着杨小米伸出手:“你过来,我还能解剖了你不成?”
杨小米垮着一张脸。
“你是医生,你穿过医生服……”
“那当然!不过没必要吧?”杨舟随口来了这么句,见他实在不往自己跟前凑,也就算了,推开门,率先走进去。
保姆、保洁跟着他进去,沈真也跟上。
走在最后的是杨小米,在迈进门之前,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那一小块地板,两只耳朵轰轰的尽是水浪,好像自己是置身于滔滔江心。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好像是自己在一艘大船上往下望,隐约瞧见水里有个什么东西,便奋不顾身跳下去。真的下了水那东西却隐没在了乱流中,再想罢手,船却已经走了。霎时间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浮在水上,又有浑浊汹涌的浪涛劈头盖脸的打下来,让他浮浮沉沉、无所依凭。
于万千混乱中,他的脑子里闪出了一个画面。
这个画面像是烟花的引线,一经点燃,立即在他的眼前炸出一个又一个场景,一句又一句话,虽清晰却陌生,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他连日来的混沌和错乱全部消散,从未有过的清醒。
“老杨。”
他喊了声。
杨舟在前头高声回应:“在呢,快过来。”
杨小米歪歪头,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