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城因临近东海,长年累月遭受洪水侵害,百姓们为了祈求平安,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动不断,最为臭名昭著的便是朱雨镇的河神案,用活人投河生祭。
后来被洛白下令废除,当时处决巫师时可谓大快人心,只是人们憎恨的并非生祭,而是生祭后依旧遭受洪水侵害,毫无作用。若是能起到效果的话,他们依旧会奉巫师为神灵的化身。
可见愚昧是多么容易受人操控。
若说朱雨镇的生祭只是小地方的习俗,偌大的东海城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备受瞩目。
年关前两日便要准备好所有祭品,附近村落城镇的百姓都要到场瞻仰这场盛大的祭祀,往年的祭祀都是由位高权重的朱家父子把持,闲杂人等一律不能参与最高规格的布置,而今洪灾过后,东海有了王,是故今年的祭祀大典理应交由东海王全权负责。
只是郎大人念及王爷尚且稚嫩不熟悉东海祭祀章程,便主动包揽了祭祀所有重要项目,到时候王爷只需要露个脸,到祭祀台前叩拜天地玄黄。
是故洛白并没有太大的压力,而且贺兰靖一直都陪在他身边,更是踏实无比。
祭祀台坐落于城东五道观前,一条红丝布从城门口延伸到祭祀台上,整个祭祀台呈圆状高约三米,大概能容纳二十人的宽度,放着长型桃木桌,祭品看来也是单薄,三牲酒礼,清香蜡烛,台下并排站满了来自四方的老百姓,他们的眼睛带有一股虔诚的敬畏始终注视着祭祀台,在五道观道长一声呼喊下,唰的一下齐齐跪立,头低垂,双手合十置于唇边,上至古稀老翁,下至周岁奶娃,无一不是如此。
洛白头一次遇到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此时郎大人轻轻碰了他一下,示意跟着道长的指示做。
在道长严肃的表情下,洛白跪在了祭祀案桌前,伸出双手接过祈福玉杖,据闻是由千年寒玉冰锻造而成,握在手里可自行调节体温,是不可多得的神器宝物。
洛白一接过,掌心一阵冰凉,但很快感受到丹田处似有一团火缓缓燃起,让他原本有些寒意的身体顿时变得暖洋洋,就连刮过脸颊的寒风都变得凉爽轻快。
天地玄黄,归元太虚。
五道设坛,敬奉八方。
……
道长挥洒着佛尘,比划着舞步,如醉中仙,飘飘然然,寒风独立,又如陌上松,苍劲有力,挥斥方遒,叱咤天下。
祭坛下的万民吟诵声彼此起伏,萦绕不绝。
我以血祭轩辕,求万世太平。
洛白听得迷迷糊糊,直到最后一句血祭,整个人都激棱了。
只见这时两名小道士恭敬的送来一个桃木盆。
身边风一刮,原在他身后方跪着的贺兰靖突然走上前,小道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就那样割破了他的手臂,鲜红的血液涓涓不息的流入桃木盆。
洛白连喊停的机会都没有。
他正要大声喝止,不料身体突然被隔空点穴,动弹不得。
他知道这又是贺兰靖在搞鬼,他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不明白血满这个盆,他就会死掉的吗?
洛白拼命用眼神警告他不准乱来,可贺兰靖置若罔闻,甚至一脸很享受的模样。
不,不,不,这是不对的,为何祭祀大典最后会演变成这样?够了,快止血,再流下去你会死的,贺兰靖!
难怪出发前他跟自己说一切都有他在。
洛白直到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这该死的家伙,总是瞒着他做些危险事情。
你等着,贺兰靖,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桃木盆的血达到了标识线,小道士这才掏出止血粉,散落在伤口上,血一下子便停了,而此时的贺兰靖唇色苍白如紫,他强撑最后一口气,解了洛白的穴道,整个人晕倒在他怀里。
祭祀台下,人们不知何时带来了木头,纷纷架起来,道长将血挥洒在木堆架上,再点上一把火,在黄油的助燃下,火焰高涨,人们围着火把开始转圈欢呼,向天叩谢。
没有注意到洛白愤怒的嘶吼。
郎大人预先安排了人手,待祭祀章程结束后,送他们回府。
大夫早早在府门里候命,一见他们回来,急忙上前。
在得知贺兰靖只是失血过多并无性命之忧时,洛白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他揪住郎大人的衣领来到走廊处,全然不顾对方是将近六十的老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没有任何人告诉本王,祭祀是要用血祭?
“王爷,这本就是祭祀最重要的步骤,是要用东海王的血祭祀神灵,这样才能得到天上神明的庇护。东海遭到洪水大劫,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大家心中充满悲愤,以往都是可以用鸡鸭猪血进行祭祀,可是今年百姓们纷纷请命要恢复祭祀的最高规格,要用最原始的,最古老的方式进行血祭。这是要东海的王以血祭神明,求得苍生泰安。若不是贺兰公子挺身而出,血祭的人便会是王爷了,这也是逼不得已。民情汹汹,不可小觑。”
“荒唐!郎大人怎可如此愚昧?那盆血足以要了人的命,这跟祭河神有何区别?”
“王爷,如今你在东海尚未完全建立威望,若想真正收复民心,不可不做啊!朗大人苦口婆心道。
洛白一口气堵在胸口,若不是修养好,说不定会出手打醒他,但是念在郎建仓年迈的份上,他硬是咬咬牙,忍了。
随意打发了去,转身回到厢房。
贺兰靖仍旧在睡,若不是脸色苍白,唇薄如紫,真让人觉得他只是困了。
不行,不能待在这个房间里,再待下去他会忍不住摇醒那个家伙,大声质问他:有没有脑子?
他转身跑去膳房,向厨娘讨教补血的膳食方子。
贺兰靖在他眼里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战胜的存在,洛白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那么虚弱的躺在榻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一般。
那就像是心目中的天神一下子轰然倒塌。
他害怕有这种想法,所以他要让贺兰赶快好起来,他不想看到这样病怏怏的贺兰靖,仿佛他即将离开自己。
他憎恨这种想法。
贺兰靖是他的,即便阎王来要人,也要问过他的意见。
没有他的准许,谁都别妄想夺走贺兰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