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误会就算了呀。”何朝朝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我虽然是来您这挣钱的,但是可不是卖给您了。我这包里都是我自己的东西,您说翻就翻,招呼都不打一声,还把我的伞给踩脏了,一句不好意思就算了?”
言下之意,她要他道歉。兰晓在一边扯她胳膊,跟她说算了算了,何朝朝却仰起头,挑衅地看着他:“我就是个学生,是不懂你们混江湖的那些规矩。不过要是看我一个弱女子就随便欺负,那您这江湖,也太好闯了吧?”
贺峻霖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他当然不会真的给一个小女孩道歉,再说这东西是严浩翔吩咐着翻的,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安愿不着急,找了把椅子在一边坐下,满脸不识好歹。
气氛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倒是门口传来了浅浅的声音,严浩翔叫了声“贺峻霖”,然后慢悠悠地走进来:“谁让你动人家女孩子的东西了?道歉。”
之前吩咐的人是他,现在装好人的也是他。贺峻霖没有办法,低头跟何朝朝说了句“抱歉”。何朝朝的眉目舒展开,刚刚那股得理不饶人的狠劲儿也没了,甚至对着严浩翔微微一笑:“还是老板明事理。”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说话,何朝朝坐在椅子上,仰着头,脖颈线条流畅优美。严浩翔站在她面前,两个人不过是几步远的距离,他望着她,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微微点头:“手下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何朝朝也笑,但不再说话。小小的后台因为严浩翔的到来,而变得异常安静。严浩翔以为她会再说点什么,可是她的话题居然就到此为止了,从他身边绕过去,拿起桌上的卸妆水。在她变回另一个世界的人之前,严浩翔低低问了句:“何朝朝?”
镜子里的女孩神色有点诧异,这种诧异让她的清冷减淡,带了点些微的娇憨:“嗯?”
嘴角勾起,严浩翔的心情忽然没来由的有些愉悦:“是哪三个字?”
他以为她会像所有人那样,用组词的方式来介绍自己。毕竟对于陌生人,那样的方式更礼貌也更稳妥。但是何朝朝脚下动了动,两步迈到他面前,白生生的大腿随着她的动作在他眼里晃了晃,让他眯了眯眼睛。
牵起他的手,何朝朝低头用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滑动:“何——朝——朝——”
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他的掌心里,低着头,他近的可以握住她的肩膀。严浩翔心里的那根弦绷紧了,手心里莫名沁出了汗,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其实叫做悸动。
就在失神的这个时间,何朝朝抬起头,似乎没想到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这么近,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假睫毛忽闪着,挡住眼底那丝不能外泄的情绪。严浩翔仍旧伸着手,她的指尖划在他掌心的触感仿佛不曾消失,痒痒的,酥麻的。
那一刻他忽然有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也许面前的女人,是想要勾引我的,也许她在停车场里站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勾引我的。
可她何必大费周章,在上次他尾随她走进后台的时候,他的意图那么明显,她却视若无睹。她把他的好奇心勾起来,却不再靠近,等他平复了那种感觉,她又来招他。
他的想法在心里转了几个弯弯,而何朝朝并不知道。略显尴尬的气氛里她问:“你记住了吗?”
“什么?”严浩翔看向她。
他很少刻意去记谁的名字,尤其是女人。像是预料到了,何朝朝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打算换衣服了,老板您不出去吗?”
听到这话,严浩翔轻佻地笑:“需要我帮忙吗?”
何朝朝的目光重又变得认真起来,他是在开玩笑,她知道。可是她该说什么?说不用?那样的话就太扫兴了。她要让他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那种女人,或者说是他会喜欢的那种女人,于是转身背对着他,何朝朝把长发撩到一边肩头前:“那你帮我把后背的拉链拉开吧,正好我自己不方便。”
后台还有其他人,这时候都默契地选择了避开视线。严浩翔很明显一愣,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了笑容:“好。”
拉链藏在火红色的布料之下,白色的小坠子。他对女人的衣服不太熟悉,大多数时候这些并不需要他亲手去脱。低着头寻找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终于捏住了那块小小的东西,微微用力向下,随着细小的声响,她雪白的背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手指真的距离那寸皮肤太近了,几乎是本能的,严浩翔的手沿着拉链部分缓缓向前。只差一点点就要触碰到那滑腻的肌肤,何朝朝却忽然向前一步躲开他,回头,细长的眼睛弯了弯:“谢谢。”
这句谢谢里,感谢是真的,驱逐也是真的。严浩翔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来,他应该很潇洒地笑着说,没关系。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他难受。这个女人自出现开始,就一次次把他推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坏情绪里。他的下巴绷紧了,舌尖舔过上牙——他的烟瘾犯了。
她的手就在这时候伸过来,掌心是一包烟。很廉价的女士烟,何朝朝暮暮知道他一定不喜欢,但她的目的也不是真的帮他解烟瘾,她只是要让他知道,你的所有细微之处,我都看在眼里。
严浩翔伸手接过来,心里的烦闷铺天盖地,导致他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就转身出了后台。何朝朝对着他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个姿势怎么看都像是一种挑衅,让一边的兰晓有点担心:“何朝朝,你没得罪他吧?”
“我怎么敢。”何朝朝说着去换衣服,不过语气里倒有一种她什么都敢的意思。兰晓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周末的时间,何朝朝如果来唱歌,就不会在停车场等人了。严浩翔坐在车里,手边的资料杂乱地堆放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资料带到车上来,只是单单看着上面的名字,随手就拿着了。
那是他让贺峻霖调查的,何朝朝的资料。
她的履历很简单,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是孤儿,母亲死于吸毒过量,父亲贩毒被判处死刑,这件事在当时闹得街坊四邻都知道。何朝朝被姑姑接走,那之后就是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今年考来陵川市的大学,三流学校,足可见她平时功课不怎么样。
功课不怎么样也好,严浩翔想着,他自己也没上过几天学。要说何朝朝是因为父母的事来找毒枭寻仇,根本说不通。她父母去世的那个时间,严浩翔还只是一个街头混混而已。
叼着烟,他皱了皱眉,所以遇见这个女孩,真的是偶然吧?
贺峻霖早已经有眼色的递过来了火,烟被点燃,味道有些淡。严浩翔把烟拿出来,这才发现是何朝朝给的那包。女士烟,他没有吸过,这种清淡的味道根本不能让他缓解什么,可是就这么灭掉,又觉得可惜。
这是她平时吸的烟吗?她才十九岁,居然就开始吸烟了?
那时候的严浩翔还不知道,男人对女人的兴趣,都是从好奇开始的。她给他留下很多可以好奇的地方,却又不给他答案,每接近一点,好奇心就日益膨胀。
“贺峻霖,去鼓楼。”心里的躁动又来了,他要去鼓楼找那个十八岁的姑娘。虽然他仍旧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可是相比其他人,她应该最接近何朝朝的样子了。他以前觉得女人还是要带点风尘味好,放得开,也玩得起。遇见何朝朝以后,他忽然很想在她穿着粉色卫衣和牛仔裤的时候,跟她说上几句话。
那种他从来没有过的青春感,让他觉得遗憾的同时也带着点想去摧毁的欲望。
梨花没想到,在她上次那样扫兴之后,严浩翔还愿意来找她。他来之前应该是吸烟了,舌尖上淡淡的味道让她觉得不好受。因为上次的教训,这一次的梨花格外乖顺,他把她摆成什么姿势她就维持着什么姿势,他让她喊什么她就喊什么。因为她的乖顺,严浩翔明显心情也很好,结束之后他甚至贴着她的后背很温柔的吻了吻她的肩膀。
略显狼狈的床铺上,他帮她把额角的头发整理好,自己披了件衣服下床。房间里放着他喜欢的烟,那是梨花自己的小心思,专门给他准备的。严浩翔原本伸向西装外套的手顿了顿,把何朝朝给他的烟放下,转身走到桌边,拿起梨花准备好的。
这个年头,天气预报也并不值得相信,说好的台风没有来,何朝朝坐在宿舍里看着外面的天气,渐渐有点发愁。
就在昨天,兰晓退学。那就意味着何朝朝再也没有了晚上等在停车场里的理由。她的上班时间是每周末,这样一周见严浩翔一次,对他来说就没什么杀伤力了。楼下有男生在朝楼上喊,谁谁谁,我喜欢你。不同的窗口里有女孩探出头来看热闹。
何朝朝把窗户关上,隔绝掉外面的声音。她得改变计策,至少要找到跟严浩翔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梦死那个地方,只不过是他工作的场所,她要闯进的是他的私人领域。
可是一切都只是开了个头,她没有办法,更不能铤而走险。
这周末,何朝朝还是来到梦死上班。兰晓退学之后就成了这边的常驻,见到她的时候还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何朝朝不明白一个父母健在,年轻单纯的女孩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但她不能这么说,因为在兰晓眼里,她们都在不同程度地糟蹋着自己,就不用五十步笑百步了。
这段时间以来,每次何朝朝上班,严浩翔都会在台下看着。她不知道今晚是不是也这样,这个男人有点难以捉摸,她的欲擒故纵似乎不太管用,因为他根本就不主动。
以前有人告诉她,你们女孩要做的,就是在遇见心仪的人时对他甜甜一笑,那个男人自然会感知到你的信号,主动来追你。可严浩翔不是那些愣头青,他的女人多得要用一个楼来养,哪里需要上赶着去追谁。何朝朝一边化妆一边想着,脑子里一团乱麻,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