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忆把秦舒捡回来的第九十六天,镇上的百姓呼啦啦地握着火把涌到了寂慈庵门口,冲天的火光把白昼的天染出几片阑珊的昏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镇长带人冲进去绑住苏忆和秦舒,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秦舒跪坐在地上,同十三岁那年狼狈得一般无二,可这次没人再来救她了。
她看见一边同样满身灰尘的苏忆,心里泛酸。
秦舒抬头,看着狰狞的人脸,问道:“凭什么绑我?”
来的人们七嘴八舌地骂起来,镇长压了压手掌,大家安静下来,他握着火把逼近秦舒的脸,嫌恶地说道:
“凭什么?就凭你做的龌龊事,两个女子竟然搅和到一起,真是荒谬至极,更何况静慧还是皈依佛门的尼!”
秦舒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哦,是因为我爱人,所以绑我,是吗?”
镇长嫌恶地皱起眉头:“爱人?你这是恶心的俗事,还污了佛祖的眼,会遭怪罪的!”
苏忆睁着明亮的眼睛,正要开口却被秦舒打断:“静慧尼主,你就不帮我求情吗?你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他们说不定会放了我。”
苏忆震惊地看向秦舒,说不出话来,却听秦舒复而道:“瞧见了?你觉得这尼是喜欢我的?连话都不帮我说一句。”
“我是个妓,本来就不该踏进清修地,静慧尼主愿意收留我是恩,我也不连累你。”
“我是怕被赶走才缠着静慧尼主的,她没办法才推拒我,谁知道给有心人说成了腌臜事?”
“静慧尼主也算是对我有恩,我不连累她,但你们要是冤枉了佛门弟子,只怕是要被怪罪的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松了苏忆身上的绳子。
秦舒站起来,无赖地提要求:“反正都要带我走,能不能等我给心上人再留个纸条?别告诉我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啊?”
镇长点点头,带着人去拿来笔墨。
苏忆却把毛笔搁到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支看起来有些老旧的钢笔写了起来,然后把钢笔和纸条搁到地上,朝苏忆磕了个头:
“静慧尼主,就求您最后再帮我一次,把这钢笔和纸条一起还给我心上人。”
待到一切静寂,小尼来唤她,苏忆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捡起地上的字条展开。
纸条上是苏忆有些狂放的字迹,一笔一划带着情深,浓重得有些发颤:
“我念你的名字一百八十六遍,任它化作一池烈火,在唇舌间倒转痴缠着把我烧作灰烬,徒留爱你的灵魂。”
她和秦舒一起一百八十六天,最后只留下了这一百八十六遍余响。
可是到了最后,她也没能说出那句不可救药的喜欢。
两腔的情深翻卷着,变成了尘俗下的虚妄。
屋里的香灰落到炉子里,是浮屠落了泪。
尾声
镇上的人特地请静慧来做法事驱除污邪,静慧放下木鱼,跪坐在秦舒不远处。
风倏地略过,把一片衣物吹到静慧眼前。
嫣红的暗色刺痛静慧的眼,她把头更深地埋下去,藏住忍不住的眼泪。
她能哭浮屠,能哭疾苦,能哭世间百姓,万物众生,可最后......却哭不得一个秦舒,哭不得她的爱人。
这世间有五分暖春瑟秋,几缕酷暑寒冬,古往今来的绵绵情深作笔墨成诗,写了万种长情,叹了千般残念。
可如今天高海阔,万里茫茫,竟容不下一对爱人。
眼泪落到木鱼上,回荡出一阵沉闷的空响,像有人止不住的呜咽。
静慧圆寂后,她的徒儿收拾她的物什,却翻到一抽屉纸条。
尼子以为是经道所悟,展开来看,却是世间最业障的情诗,落笔处写着“苏忆”二字。
足有一百八十六封。
文/玉墨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