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没有睡的缘故，下午的时候竟然卧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虽然也不过半小时，但好像是潜入水中的人，好不容易才浮上来呼了口气一般。
如果，能多睡会该多好，只是一旦入眠，那些黑暗的邪恶的东西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和光只能挣扎着醒来，告诉自己那些都只是梦。
她收拾好教材，锁上门准备去乐妍给学生上课，周五给她排的是中级班，这个学生让她挺苦恼的，主要是学钢琴不是她的本意，所以每次给她讲内容的时候，她总是心不在焉，虽然已经高中了但是才到中级班，其实和光挺想劝对方家长的放弃的，毕竟心底里不喜欢的东西再怎么逼，也不会有可能变成喜欢的，就像她心底一直惧怕的回忆，永远不会变成她可以接受的过去。
“如果实在不喜欢的话，要不要再试试和你妈妈沟通一下？”临近下课，和光轻声问着学生月依。
“都不知道说了几次说了几年了，要是有用的话，她早就答应了。”月依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
她脸上挂着的是本不属于高中生这个灿烂年纪该有的愁容，“要不我和你妈妈去说？”
“不用了老师，她都知道的。按我这种学习的速度，别说考音乐学院了，连考个级都困难了。可是她吧，不到失败那一天是不会放弃的。”
“那你有没有和父亲沟通过呢？”
月依没有回答，反而是把头低了下去，和光也不敢追问，难道月依和自己一样，父亲早就不在了？
“我看等你妈妈来了，我还是和她谈谈吧。”
“和老师。如果我告诉你，学钢琴就是因为我父亲，所以我妈妈才没有办法放弃，你能理解吗？”月依抬起头来，闪着泪光。
“什么？”
“我小学的时候就是我父亲教我弹的钢琴。”
“后来呢？”条件反射地问出口，和光有些后悔，其实不该问的，这些私事，对于刚16岁的月依来说，不开揭开这些伤痕的。
“后来……”月依盯着眼前的一个黑键，按了下去，“后来他抛弃了我们。”
什么？
“和老师一定不明白那种感受吧，被放弃的感受。”
被放弃的感受吗？……
和光的心有些疼，牵扯到的是什么撕开的往事，她听到月依的话时，竟然有一丝感同身受来，明明自己没有被谁放弃过，但是却好像在心口留下了一样的伤痕。
其实是一样的，没有被珍惜过的人，和被放弃的人，又有什么差别呢，都是孤独地在这世上被动地呼吸着，一直都是这样。
和光忘了是怎么和月依完成的对话，只知道内心被隐藏起来的感受突然被唤醒了，那种多余的感觉令她备受煎熬。而不仅仅是这样，令她抗拒的黑夜再次降临，她将屋内所有的灯打开，才能找到些许的安全感，但与之而来的光亮却把她身体上的疲惫一同点亮了，她很累，她很想睡，但是脑子却很清醒，或者说，脑子却一直再告诉她：和光，别睡着，和光，别睡着…
像是魔怔了一半，她不断地觉得口渴燥热，然后又是不断地觉得有风在吹，或是强迫自己起夜上厕所，反复了一宿，她又熬了一夜，而第二天的晨曦，让她刺目，让她胸口难受。
又一晚没睡，这让她情绪走下低迷，食欲直降，周末的课程量之大，她一边饱受着失眠的骚扰，一边还要面对小朋友们的热情，她突然有种接近崩溃的感觉…
她只能在课间休息时才有入睡的感觉，只能靠着这断断续续的片刻睡眠维持体力，但失眠的天数越来越多，她甚至在起床或是站立的时候感到晕眩，整个空间都在扭曲，终于在周一的早上，她刚起床就摔在了地上。
这是她失眠的第四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她知道，她需要安眠药了，并且不能再拖了。
于是她打电话去了乐妍，这是她工作两年来第一次请假，虽然说有些突然，但是老板很快就答应了。和光觉得还是很难受，又躺回了床上，阳光从窗户招进来，洒了满地的暖阳，却只让她觉得晃眼，更别提睡意了。
时间不早了，她不得不起来，和光有些虚，走路时也感觉飘，心脏也是砰砰地乱跳，她撑着桌子，勉强倒了杯牛奶，算是逼着自己喝了几口，但是胃里泛起的恶心让她又全吐了出来。
和光只能重新又洗漱了一遍，翻出了衣柜的绿色裙子，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这条裙子，只是挂在第一件，她顺手便拿了。
她担心自己会低血糖，再逼着自己吃了口面包，便拎着包出门了。但是一早上被她磨蹭得太久了，等她到了医院才发现上午的门诊已经结束了。
作为本市最好的医院，K大医院到处是人，她连想找个空位置休息一下都不行，她无奈地贴着墙，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
而她的体力则开始透支，在挂号处排队的时候她明显觉得力不从心，甚至视线也时而模糊。
“挂什么科？”
“内科，神经内科。”为了避免又挂错，和光特地先说了内科。
领着号的她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而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越发快了。
【手术室层】
“曾老师，下午还有一台手术，要不您先去吃饭吧。”助手孙堂推开更衣室的门，脱下口罩对曾同尘说道。
“嗯，时间还早，我先去门诊看一下，下午祝教授坐诊，听说有个外籍病人预约了，我得过去一趟。”
“那老师我晚点下来找您。”
“好。”
曾同尘换上白袍便下楼了。他好听的嗓音，让孙堂一个七尺男儿都忍不住耳根一软。
“天使嗓音的魔鬼…”孙堂暗暗在心里念了一句。
不同于上次来，这个点的神内门诊到处是人，和光看着自己的号，还得等上二十多人。
不过好在神外门诊的等候区，人还是星星散散不太多，由于心跳加快，呼吸也略微吃力了，她想挪去神外等候区，人烟少一点，可能氧气会更多吧。
只是才走两步，头就开始晕了起来，她几乎是靠着惯性才能挨到墙，双腿也是凭着本能往前迈着…
神内和神外隔着一道走廊，和光没有意识到一直支撑自己的墙已经到了尽头，突然的身边一空，整个人晃了起来，不光是空间旋转，她的眼里望出去的世界变成了一团黑。
“…糟……糟了……”
她本想伸手再去够着墙，但她早就走到了走廊，哪里来的墙体，前后左右皆无所依…
倒下去的一瞬间，她的脑门还磕到了身边的垃圾桶，拉出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渗着血珠，而和光此时早已没有知觉，倒在了地上。
刚下楼的曾同尘正好看到此景，只是他在走廊的另一头，纵使跑了起来也没能赶上，所以看到和光重重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多少感到一丝遗憾。
“麻烦让一下。”曾同尘拨开正在围观的人群，蹲下身检查她的颈动脉，还好是正常的，瞳孔也没有放大，生命体征也都还算正常。他没有过多迟疑，抱起和光就冲进电梯，奔往急诊室。
穿着白袍的曾同尘出现在急诊室的时候，把在场的医生护士们惊了一下，一来是曾同尘作为青年医生的代表名声不小，二来是曾同尘相貌身材姣好，加上单身，一向很受同事们的关注，不过这次不一样，他手上还抱着病人，当班的急诊大夫王勇没有闲着，直接帮着曾同尘把和光一起抱上床。
“生命体征正常，心跳稍微快了点，体温也比我低，我猜可能是低血糖，具体情况还是你来检查吧。”曾同尘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向后退了两步，把空间让给急诊的医生和护士。
“你去给她测个指尖先。”王勇说着戴上听诊器听俯身检查和光的心肺等。
指尖血糖的报告1分钟就有结果了，正如曾同尘判断的那样——低血糖。
“安排输葡萄糖吧。”王勇接着又对刚才的护士说，“你再去给她抽个静脉血做个血清葡萄糖。”
此时的曾同尘目光转移到和光的手腕处，刚才抱她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扯到了她手上的丝带，已经脱落了一半，曾同尘喜欢整齐的东西，这根松散的丝带着实让他有些忍不住想去看，而很快地，他的目光就从丝带上转移了，隐隐约约暴露出的是一条条深浅不一的伤痕，那是自残割脉的痕迹？曾同尘神情凝重了起来，所以才来看神经科的吗？这让他开始有些担心起来，虽然还不能确定，但的确有抑郁症的可能。虽然一方面在为和光的精神状态担心，另一方面他还是很替病人考虑的，他相信和光也不希望这种伤痕在其他人面前暴露，犹豫了一会之后，他还是做了些不合适的举动，替和光把手上的丝带系好。
这略显亲昵的举动，引来了一旁护士门的侧目，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头上外伤给她消个毒先，最好是做个头部CT？”王勇略带疑问地说道，虽说是急诊，但是检查还是要收费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着曾同尘，病人是他带来的，他也只能问曾同尘了。
“那就做个CT吧。”曾同尘对上王勇的眼神，也能猜到他的疑虑。他点了点头，和光的包是简单的帆布包，没有收口，晕倒的时候病历卡掉了出来，他把和光抱来的时候，连本带包一起抓来了，正放在病床一侧，他拿起病历卡。
“和光？”这个名字？他有些不可置信。
这时他才仔细打量起来眼前的姑娘，绿色长裙，是那天来求诊的病人？
“嗯？你说什么？”王勇问道。
“…没什么，继续检查吧，我去交费。”曾同尘把和光的包收好，放在她的胳膊下，然后带上她的病历卡去付费了。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
难道说是因为上次因为对她做了过分的事情，所以现在是让他赔礼道歉来了？可是他怎么看和光都不觉得是娇蛮无理的样子……
交完费后的曾同尘看了看表，再看了看和光，看来一时半会也醒不了。他把病历卡上和光留的联系电话录到了自己手机里，而他一会还有台手术，现在的确该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一会醒了，你记得告诉我一下。”曾同尘临走前叮嘱了一下附近的护士，“如果我电话没接的话你就去我办公室给我留个条，麻烦了。”
“曾医生你们是什么关系呀？”提问的护士有些八卦，又有些羡慕，如果这人是增医生的女朋友，该有多少女同事们伤心呀。
“朋友。”曾同尘无论是对待女同学还是女同事，但凡涉及私人的问题，总会让他觉得有些不快，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
“听到没有，只是朋友~”护士得到答案后忍不住和其他护士聊了起来，“曾医生还是我们大家的~”
“我看可未必。”
“哪有什么未必呀，真是男女朋友还能让自己女朋友低血糖晕倒呀？”
“你觉得像曾医生这种狂热的工作分子，医院学校两点一线，照顾不到女朋友也很正常呀~何况是低血糖，说不定是自己在减肥呢，也不能都怪到曾医生头上呀。”
“反正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还聊着呢，报告还不去取？”王勇也算中年人了，听到年轻小护士们的聊天免不了有些不耐烦，“还闲着干嘛？”
见还有两个护士站在原地，王勇加大了嗓门呵斥。谁说中年人都是成熟温和的，你让他天天待在累死累活的急诊室试试？再拖拉的人都得锻炼成火燎火急的性格，在急诊室的话，时间比什么都重要，这些护士还年轻，但是相信很快她们都会进入工作状态，对此王勇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曾同尘来到门诊，陪祝教授完成了会诊和手术的方案制定，回到办公室后稍微吃了几块饼干充饥，然后就回到手术层，继续准备下一台手术了……
“自杀过吗？”曾同尘呢喃道。他说的正是和光，作为医生而言，他的目标是救人，而面对那些试图放弃生命的人而言，虽说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被心理疾病困扰着，但是曾同尘还是非常不喜欢他们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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