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跟马佳总是混在一块儿,反正我喜欢他,他不说烦,我便一直跟着他。江湖儿女本就不惯惺惺作态,何况我离矫情生涩的少女时代早就远矣。
马佳喜欢去钓鱼,坐在河边垂下钩子,一整天几乎一动不动。人老了,性子就容易稳定得下来。我猜想他年轻时不会有这样的定性。
我总坐在岸旁一棵桃花树上看他钓鱼,罗衫红袖,身侧垂下火云似的裙纱。春四月,娇阳煦照,倚着桃花枝子看山,看水,看远远风光,当然也看他,有时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
一天就这样过,许多天都这样过,什么都不做,也不觉寂寞。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忽然变成两个人,寂寞也成了不寂寞。哪怕几个时辰没人讲一句话,也是有人陪着。
他到晚上收了竿,会来把我抱下去。落地时,有很玄妙的感觉,安稳与不安稳一起来了,让人多少感觉不真实。桃花瓣子是朱砂磨的,掺了水,温馨得像作假。我在他怀中,似片羽毛停泊,和那桃花一般轻软。
他知道我睡醒会冷,就把外衣给我穿。自己拎着鱼桶,扛着钓竿,腰里挂着刀,在我前面半步,踢踏着步子欢快地走。
我一时兴起,把他那刀抽出来,空里抡了三圈。沉得要死,不过好歹还能提得动。
马佳我就说他喜欢你吧?
马佳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能使它的人。
马佳笑声爽朗。
武瘾上来,自然收不住。我拎着马佳的刀,在云梁河谷的草野上,迎着晚风,临水照花狂舞。
马佳婴婴,会唱歌吗?
马佳对我喊,喊声已是歌。
马佳你这像是胡舞了。
赵婴胡曲我懂一点!
赵婴不过只能配中原的词了。
刀在我手中挽着花,砍倒一片草。
我匀一匀气息,起了个略高的商调,唱:
赵婴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马佳放下他的鱼桶,扛着钓竿看我,脸上是笑,眸中有光。他的眼睛很亮,到老也亮,睑下看不见泪痕。
刀舞更快,我升到一个略低的羽调上,继续唱:
赵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河水湲湲,碧草茵茵,我的衣袂起落飘逸,恰如红云暮卷。
马佳就那么看着我,喉咙里头也滚着一支歌,我明白,他总有一天要将它唱与我。
江阳城的四季都和暖,冬天也只一点薄雪。今年暮春,我替魁教的老教主跑了一趟漠北,见他的一位故人。那边我从魁教初兴时就很常去,断断续续待过将近二十年,跟自己的家乡一样熟。
老教主并不比我大很多,今年五十有二。身体还硬朗,不过因为个头小巧,总让人错觉弱不禁风。
实际上嘛,十几个壮汉也不是对手,武功比我好上一倍不止。
我和周深的武功,最初都是在摩崖学的。当年一起跟着“铁鬼王”习攀岩之术,同吃同住,他的衣服破了都是我补,感情是非同一般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