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休的小兔看起来有点蔫，宋芷瑶将他抱在怀里休息，只让他指着山间方向。
山中灵气分布要比宋芷瑶原本想象的糟糕许多，大家将这当做荒山是有道理的，当真荒芜。
地下灵脉一道道斑驳疏松，灵植皆是怎么扭曲怎么长，飞禽走兽花草树木诸多气息无法顺利散出，在山中混杂飘荡，最终汇成瘴气笼盖山野，更使此地灵气嘈杂，循环往复，只余一众荒山。
怎么看，也不是能用来开凿神阶之地。
“小兔，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这片山脉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好的坏的都行。”
小兔滴溜着眼珠想了会，答道：“有几个地方妖气特别浓，应该是有大妖，我都尽量避开了，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你带我去看看，每一个觉得奇怪的地方都去。”
“......姐姐，你能打过吗？”
小兔不知道宋芷瑶的具体境界，但是凭着妖的本能，他知道山中的大妖有多强。
“只是在附近看看，不会正面冲突。”宋芷瑶保证道。
小兔将信将疑还是带着宋芷瑶往侧边山涧钻去。
妖是大妖，地不是好地，虽然在山中也算难得汇聚灵气之地，但与宋芷瑶所需，相差实在太大。
她带着小兔游走山间，绝不踏入大妖领地，一路只遇了几只小妖，倒也平静。
没几日一人一妖便钻出了辽阔的山脉，宋芷瑶在心里默默叹息，赤兰国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糟，这样看来，说不定其他两个地方也是差不多情况，也许直接去万悠山和啼溪谷要更好些。这两个地方，已知的记载里，当真只有两个地名。
用不上小兔再指路，巍峨的雪山已然若隐若现在云间。
宋芷瑶将初泪御的极快，小兔紧紧缩在她怀里一动不敢动。
临近雪山时，宋芷瑶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拦了下来，她弯起手指在结界上敲了敲，大致探了下结界的状况，眉头皱了起来。
小兔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隐约觉得宋芷瑶抱着他的手臂收的更紧了些，担忧地问道：“姐姐，怎么了？”
“这里以前有结界吗？”
“没有啊，苍岐真人怕伤到雪山上的小妖，就连他的洞府周围都从来不设结界的。”
看来就是这道结界阻隔了雪山上的所有，两个月过去，都无人知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芷瑶掌心覆上结界，闭眼细细感受着结界中灵力游走趋势，约莫一炷香后她睁眼收回手，吐了口浊气，握拳，在结界游走凝滞的瞬间一拳打了上去。
一阵细微的琉璃破碎声，拳头落处的结界上出现一道裂痕，很快又出现一道，一道一道裂痕沿着拳头落点向外蔓延，最后结界支撑不住碎开一道半人大的口子，宋芷瑶抱着小兔钻了进去。
一入结界，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传来。
结界外分明看着蓝天白云和高洁雪山，内里却是一片昏暗，就连山顶的积雪都泛着灰褐色的死意。
宋芷瑶迅速在小兔头上点了点封住他的嗅觉，小兔闻不到血腥味，但是看着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雪山，忍不住往宋芷瑶怀里缩了缩，小声喊了句“姐姐......”
宋芷瑶捋捋他的耳朵以示安抚，“别怕，告诉我苍岐真人的洞府在哪？”
小兔指了指雪山中央的一座小峰，宋芷瑶迅速飞去，离开没几步又将小兔的耳朵翻下盖住他的眼睛，在他反抗挣扎前又封了他的视觉。
漫山遍野都是死亡的雪妖。
宋芷瑶没想到第一次看见狂化的雪妖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狂化的雪妖比平时看起来高很多，本来可爱的小短腿上生出大块的肌肉，柔软的皮毛一根一根竖立，锋利的兔牙裸露在外，平时就很大的耳朵更是暴长了两倍不止，被抽一下大概五脏六腑都能震碎。鲜红的眼珠，不知是狂化后的改变，还是被渗出的血染红。
他们本该很厉害，如果能站立的话。
眼下曾经狂化的雪妖一只只横七竖八躺着，断了手脚已是正常，更有头身分离或是拦腰斩断，再或者只有结冰的尸块。也有未狂化的雪妖，纤弱的兔子模样，脸上带着来不及逃离的悲伤。
宋芷瑶御剑悬在半空，沿着雪妖的尸体一路往上，地上逐渐出现了许多人类的尸体，校服被鲜血浸染辨不出原本颜色，结出大朵大朵鲜红的冰花。
因在雪山，尸身的腐坏速度慢了很多，但是两个多月过去，依旧憋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宋芷瑶不敢阻了自己的嗅觉，周身的每一缕灵力都被她调用到了极致来查探有没有生还者，或许一抹不寻常的味道，也能指向一处生机。
终究还是她的奢望，一路寻到苍岐真人洞府前，除了死气，还是死气。
苍岐真人的整个洞府都嵌在雪山之中，入口的门洞修的简单大气，两端各盘桓着一只飞鸟，本该彰显着仙家的缥缈，现在却挂着两具尸体，一人一妖。
那妖正是岩连。
宋芷瑶愣了好半天才想起将岩连和另一边的尸体放下，这具尸体倒是干净，胸口处一剑毙命，连血都来不及溅出几滴，看他衣服样式，应该也是门派长老，辈分应是不低，只是额头没有一颗标志性的黑痣，不是苍岐真人。
宋芷瑶先将岩连和长老放到一边，急忙跑进洞中。
洞中场景与外界无二，甚至因为洞中温暖，腐臭味更恶心。
宋芷瑶忍着不适将洞中所有衣裳形式特别的人和年纪看着稍大的人的尸身全翻了一遍，没有苍岐真人。她又折回洞外，循着山道一路找了下去，最后甚至将弟子辈的人脸也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她掀起小兔的一只耳朵，问道：“小兔，苍岐真人只有这一个洞府吗？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小兔完全不知道宋芷瑶大半天在忙活什么，只感觉她带着自己到处跑来跑去，随即茫然答道：“没了，山上长老和弟子加起来也就两百不到，洞里宽阔完全够住。”
宋芷瑶在山道上翻找了两遍后再次回到洞中，一路翻看尸体敲打墙壁，生怕自己漏了几间密室，密室确实发现了几间，她甚至找到从前顾铭往居住的洞穴，只是一切没有改变，死者已死，不见苍岐真人，也不见任何除了雪山上的长老弟子以及雪妖之外的尸体，很显然是被清理过了。
她重新回到洞口处，面对着山道，闭眼念了三遍往生咒。
来得太迟，只希望这些亡魂能在渡过忘川的时候少一点痛苦。
再看向那具长老的尸体时，宋芷瑶才发现他的右手紧握着拳，似是捏了什么东西，她心念一动，蹲下身一个一个掰开了长老的手指，手里没有握东西，但是掌心有血痕，似乎是故意弄上去的。
宋芷瑶换着方向辨认半天，终于认出来他的掌心上刻了“元虚”二字。
后背莫名起了一身冷汗。
这是清古提醒她要小心的组织，竟然会在这里遇到！
这位长老被一剑断绝心脉，大概是在意识消散前用最后的灵气在掌心刻下了这两字，握拳藏起，而后便被挂到了门洞的飞鸟上。
想到飞鸟宋芷瑶又抬头看了眼，越发觉得这鸟的模样熟悉得很，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看过，摆摆头将鸟置于脑后，一心扑在元虚上。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胆敢弑神，随随便便就能拉出近百位天启之上的强者，还能以强横的结界轻松阻隔一个仙门大派的危机？
虽然有些不人道，宋芷瑶还是抹去了他手上的痕迹。
宋芷瑶一路上看到不少弟子手里都握着门派间传递信息的各种法器，要么来不及施展便已断绝生气，要么施展了也是被结界阻隔在内。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除了挣扎着等待死亡，别无他法。
岩连的预感很对，第一时间就让族人们逃离，可惜有的动作太慢来不及逃走，有的不愿意离开，就算逃了也不是每一只雪妖都有小兔这么好的运气。
“小兔，苍岐真人对你们很好吧？”
“对啊，真人还让门下弟子来帮我们种雪草，族长说这份恩情大家都要记住，以后要好好还的。”
“嗯，岩连有好好还。”
“姐姐，发生什么了呀？为什么不让我看？我也闻不到雪的香味，姐姐你是不是把我嗅觉也屏蔽了？”
“小兔，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啊？”
宋芷瑶认真道：“第一，你带着我的信物去妖界找妖王庇佑，以后就在妖界生活；第二，先跟着我，我会让人帮忙打听你族人的下落，将来你们重聚后再想办法安置。”
“族长呢？都回来了应该能看到族长了吧？还有真人和雪山上的哥哥们呢？”
“小兔，你不会猜不到。”宋芷瑶肯定道。
小兔瞬间不闹腾了，沉默了许久后答道：“姐姐，我跟你走。”
意料之中的选择。
“姐姐，族长的耳朵上镶着一颗晶石，能帮我取下来吗？”
宋芷瑶闻言又蹲到岩连身边，在他耳朵的长毛中摸索片刻，触到一处坚硬，取下一颗兔头形状的雪白晶石交到小兔手中，小兔摸索着将晶石镶到了自己耳朵上，朝着宋芷瑶方才发出声音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
想必这颗晶石就是雪妖族这一支族长身份的象征。
“姐姐，大家的遗体要怎么办？”小兔磕完头问道。
“让修仙界来解决吧，这里的事总得让世人知晓。”
任凭宋芷瑶在乾坤袋中如何搜寻，她也只有立霞山的传讯法器，罢了，就算知道是她，这事怎么也不会赖到她头上的。
尸身上的伤口，刀刀透着正道的光泽，绝非妖物所谓，而宋芷瑶可绝没有这种一人灭了一派的本事。
她抱着小兔从破碎的结界口处钻出，将紧急求助的灵珠打上天，一片刺目的霞光映满天际，半日不散。
离苍岐雪山最近的门派率领一大波弟子门人赶到时，立霞山的求助红霞还挂在天上，一众人御剑往雪山内冲去又被结界拦下，冲的最快的小弟子直接撞了个头破血流。
等到第二个支援的门派赶来，他们才将将在结界上破出一个鱼眼大小的口子，两派合力之下，终于能容纳身量小的弟子匍匐钻入。
小弟子奋力爬入结界之后，愣在原地久久不能恢复，外界的人呼喊不止也没能换回他出神的魂。
支援的门派不断赶来，就连相隔较远的立霞山也在红霞现出的一刹那由浮秦亲点了几名弟子迅速赶了来，毕竟是他们自家的求救讯号，赶上出了最后一把力，终于将结界破开个一人大小的口子。
最早进入的小弟子依然僵在原地，直到被后来进入的人拍了拍肩，扭到一边呕吐去了。
毕竟年纪小，还见不得尸山血海。
积月与苍岐真人关系一向不错，一看雪山出事亲自赶了来，皱眉走到浮秦身边，低声问道：“听闻立霞山近日一直在召回各处弟子，能在这里发信号的，就只有她了吧？”
浮秦沉声道：“先找有没有活人。”
一众修仙者涌入结界。
江芜烟、小九和季思桐跟在浮秦身后，亦被结界内情景惊到。但他们经历丰富，死尸见的也多，迅速断了嗅觉倒也还好。
地上基本无处下脚，大家皆是御剑低低悬浮，江芜烟凑到两人中间悄悄问道：“怪了，这明显就是小师妹的信号，怎么明桓师兄和纸琦师兄都不来？”
“纸琦最近都怪得很，几乎见不到人，至于大师兄......师伯三个徒弟，反正没一个正常的。”小九嘟囔道。
一向正经的季思桐难得认可，“确实不对劲，多半是因为那件事吧？”
几人挤眉弄眼的，心里都明白了几分。
“苍岐雪山这事，你们怎么看？”江芜烟接着问道。
“应该是小师妹发现了这里的事，这么多尸体她也处理不完，干脆给外界发了信号。”季思桐猜测道。
“这么明显的事这帮傻子不会再赖到小师妹头上了吧？她要有这种灭门的本事，还用躲着大家？”小九附和道。
几人一致下了决定，再有不长眼的门派瞎污蔑，就算是回山被绑在观霞台外，他们也要打到那些人连妈都不认识。
浑然忘了一年多前，宋芷瑶便是在他们面前，叛入了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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